讀古文小品手記之三：張庭玉的「恕」

清朝吏部尚書張庭玉在他的《澄懷園語》里有這樣一段文字：

凡人看得天下事太容易，由於未曾經歷也。待人好為責備之論，由於身在局外也。「恕」之一字，聖賢從天性中來；中人以上者，則閱歷而後得之；姿秉庸暗者，雖經閱歷，而夢夢如初也。

譯成白話文就是：一般人把天下事看得太容易是因為沒有經歷過。喜歡對他人責備是因為自己是局外人。「恕」這個字，對聖賢來說是天性；資質中等的人，則在有了經歷後會得到做到寬恕別人；資質庸暗的人，雖然經歷過依然懵懂如初。

恕字在這裡是指設身處地地體諒別人，寬容厚道。張庭玉為康熙三十九年的進士，為官曆經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其父張英亦為清朝名臣，張庭玉雖為康熙年間的進士，真正發跡卻為雍正年間。他一生恪守「萬言萬當，不如一默」，謹小慎微，少說多做。雍正漢學文字既不如老子也不如兒子，大多數詔書皆為張庭玉起草。雍正心胸狹窄，性多猜忌，張庭玉能夠得到他的信任，並為他視為股肱之臣，實為稀數。張庭玉一生建樹甚少，大部分時間都是為給雍正做文字詔書。雍正死時下詔，命張庭玉死後配享太廟。太廟乃歷屆清帝祭祖之地，除了祖宗的牌位，側殿還有功臣們的牌位。有清一代張庭玉為配享太廟中唯一的漢人。

張庭玉雖然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並不以此恃寵招搖，不受賄，「饋禮有價值百金者輒卻之。」這篇小文很符合他的這種為人之道，所以可以說是他的肺腑之言。他最有名的是六尺巷的故事：他老家某日來信，說鄰居蓋房佔了張家二尺地，問張庭玉怎麼辦。張庭玉寫回信說，「千里修書只為牆，讓他三尺又何妨？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家人收到信，對鄰居說，我家主人說讓你二尺不夠，再讓一尺。鄰居感動，說那我也讓三尺。兩家各讓三尺，即為今日安徽桐城有名的六尺巷。

三朝老臣伴君如伴虎，看過的人多經歷的事情也多。後來他在乾隆年間因屢次求退而不準，引起乾隆的不滿和猜疑，一度被削爵位。但他死後乾隆畢竟不敢有違父詔，賜祭謚號，配享太廟。張庭玉信奉沉默是金的哲學也許是他得以全身而退死後殊榮的主要原因，使他和後來乾隆寵臣和珅家產沒收賜死監獄的下場截然不同。

在我們今天看來，張庭玉的奴性太強。但在皇權至上的時代，一個讀書人要想混個出身，不忠君是不行的。張庭玉達到官位如此之高但還能對他人施以恕字，也算是難能可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