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老人摔倒之後

上個星期天，氣候溫暖，陽光燦爛。女兒在上課餘美術班之前，我帶她到一個叫Subway的三明治店裡去吃午飯。因為天氣好，我們坐在店前面的露天餐桌前吃。差不多吃完了，上課的時間也快到了，我站起身準備沿著人行道上往教室走，眼睛的餘光看見一位男士從停車場往三明治店走過來。女兒還在磨磨蹭蹭地沒站起來，我回過頭正要催她一句，還沒張口，卻看到走過來的這個人從我旁邊走過去，在人行道的階梯上絆了一下，摔了下去。我喊了一聲，馬上伸手去抓他的衣服。我當時的反應是，人在摔下去之後會本能地往上起身，我準備趁著他起身的時候拉他一把，這樣他就可以站起來了。讓我意外的是，我沒有抓到他的衣服，感覺好像就是在他的衣服上摸了一下，而他本人不但沒有往上起身，反而卻越發地往下倒下去，還把臉往人行道上磕了過去。

 我急忙從他身後轉過去，發現他是一位老先生，在喊了一連串兒的Are you okay？之後，看到老先生把一隻手捂著他的臉，接著看到鮮血滴在地面上，我以為他把鼻子撞出血了。我沒受過緊急救護的訓練，彷彿記得人在受傷的時候某種姿勢很重要，尤其是老人，因此我也不敢貿然地把他拉起來或扶成某種姿勢。看見流血，我第一個反應就是，他的親人應該知道這件事，所以我馬上問他需要通知誰？老先生反應還很敏捷，說，女兒，而且立刻就把女兒電話號碼說了出來。我看見血越流越多，趕快把手裡沒用完的Subway紙餐巾遞給他，忙亂之中根本沒聽清楚電話號碼，只好再問。我十六歲的女兒反應極快，老人第一次說的時候，她就把手機拿在手裡，按數字，這時大聲地說，知道了（I got it）, 按完號碼后，把手機遞給我。她看到紙餐巾不夠，馬上跑進店裡去要 – 後來她對我抱怨說，她進去幾次，店員每次只給她兩張，真小氣。我後來分析，皆因她沒說出事情的緣由。老先生的女兒接起電話，我對她說，你父親摔倒了。她嚇了一跳，忙問在哪兒？這時候，一位坐在旁邊星巴克外面喝咖啡長著滿頭捲髮的中年人踱過來「看熱鬧」，他幫著我說明地址后馬上加了一句，我看你得打911. 同時，另一位理著平頭方臉龐的中年男人剛好從Subway里出來，看到這個情景，也說，得打911. 說著自己把手機拿出來，說，我打911. 我對著電話里的女兒說，我們打911，你趕快過來吧。

 一位順路經過的亞洲小夥子也參加進來，過來蹲下想扶住老先生。我發現血越流越多，老先生對我們說，這紙巾不夠了，說著把手挪開看著我們，我這時才發現他並不是鼻子流血，而是腦門上給劃開了一個大口子，大約有一英寸長，起碼三分之一英寸深。我看了大吃一驚，為了不顯出驚慌的神色，讓老先生不安，我趕快說，我再進店給你要紙。我衝進門去，對女店員說有老人跌倒在地，多給我幾張餐巾紙。女店員這才明白，趕快給了我一大沓，而且馬上送了一位店員出來。這位店員出來就說，她受過緊急救護的訓練，問老人想不想包紮。這時候，平頭方臉的中年人打完911，過來用很權威的口吻說，大家不要驚慌，我是休班消防隊員(off-duty firefighter)，我已經打了911，他們馬上會送人來。他用手指著停在停車場上的消防車說，看看，這兒就有輛消防車，讓他們過來就可以了。我們這才發現，果然有輛消防車停在那裡。

方臉消防隊員接下來對著老先生說，您別著急，我們會照顧您，一切都會OK。接下來他和亞洲小夥子對於是讓老先生躺倒還是坐著爭執了幾句，當然消防隊員不把小夥子的話當回事。但他幫著老先生換了個姿勢坐著。在這段時間裡，他不停地問老先生，您叫什麼名字？今天是星期幾？你記不記得怎麼摔的？你要幹什麼去？老先生對答如流，我叫佛蘭克；今天是星期天；我被絆倒了，我本來要到Subway去買個三明治的。在這一問一答中，我們得知老先生已經八十九歲了。但看得出來他自始至終意識清醒，腦子沒有一分鐘糊塗的時刻。

那輛停在停車場的消防車開始啟動，為了掉頭，竟然朝著我們相反的方向開過去，我們，連同坐在星巴克前面的好幾位客人，都揮手大叫，這邊這邊！捲毛中年人甚至連S…word 都罵出來了。還是方臉消防隊員有經驗，說，沒關係，他們這是要掉頭，當然我們這些外行人實在看不出來這個掉頭的必要。我女兒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她們的一個校外活動(field trip)就是到消防站參觀。美國的消防隊員，每次上班上的是36小時的連班，然後是24小時的休班。這36小時內，兩組人員輪流值班，值班的隨時待命，不值班的負責採買和做飯。這個Subway店的旁邊就是個很大的超市，而本城的消防站離這個超市不遠，所以在這個停車場上，消防車倒是經常可以看到。現在來的消防車和車上的隊員其實不是值班的，而是在負責採買，不想這時倒出了勤了。消防車在我們前面停下來的時候，消防站派來的救護車也到達了。

這時候，老先生的女兒終於趕到了。我從老先生的手裡拿過車鑰匙，身旁拿過他的手機，一塊交給他的女兒。消防救護人員問了一連串兒和方臉消防隊員一樣的問題，由此可見方臉人自稱自己是消防員所言不虛。老先生在回答了問題后，忽然反應過來，問，我的車鑰匙呢？我的手機呢？我連忙說，它們都在您女兒那裡，您就別著急了。他女兒也趕快過來安慰他。

方臉消防隊員看到一切就緒，很瀟洒地先行告辭。我在確定消防人員不需要我們作證之後也和女兒一起跟老先生的女兒告別，這時我女兒的課已經開始20分鐘了。我從這件事學到的東西是：如果看到一位老人摔倒后，比較保險的辦法就是打911，送到醫院檢查一下才能放心。我們看慣了小孩和年輕人摔跤，甚至我們中年人，摔一下爬起來就是了。但老年人不一樣，首先他們的聽力隨著年齡的加大開始衰退，聽力的衰退對他們的平衡有很大的影響，他們摔下去，比我們都要狠。這位老先生，雖然是89歲的高齡，但平時大概身體還是不錯的，從他的走路可以看出來，當時我並沒感到他是這麼高齡的老人，而且摔倒后神志清醒。即使這樣，他這一跤摔得可狠。在我看來，人行道上很乾凈光滑，無法想象他那個口子究竟是怎麼劃開的。但我想這多少跟他摔下去的慣性有關係，老人一旦失去平衡，反應不如年輕人那麼靈活，對身體造成的損失也相對較大。這是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反應慢了點，爭取下次做得好些。也希望村裡年紀較大的網友們，自己保重，做事不要著急，盡量爭取不要摔跤。對於上了年紀的人來說，身體健康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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