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機場的路比較長,司機碰到我這麼個愛說話的可以解悶兒,一般都很高興。剛巧這天的司機比較「葛 」– 這個葛字在北京話里是好笑但比較偏激或各色與眾不同的意思 – 於是一路聊過去,塞車都不覺得,時間過得刷刷地。
談到人類的懶惰天性:
司機:人都懶,天生的懶,能不動活就不動活。你看看,人懶得走路,發明個汽車開著代替走路。沒車的時候把馬拘過來騎著。什麼「馬不揚鞭自奮蹄」?那都是瞎扯,那些真信這些話的人都讓人給捧殺了。看那王進喜,人家一說,他真的以為自己是鐵人呢,還真信!三十多歲就被人捧殺了。
我: 王進喜真的三十多歲就死了?
司機:不信你查去啊!可不就是三十多歲。大冬天的往冰窟窿里跳!零下三四十度的。他真以為他是鐵人呢,他那身子也是肉做的!你也不想想,大夏天兒的,暈過去的人往他臉上潑涼水他還能醒過來呢,多大的刺激啊。他大冬天的往冰窟窿里跳!找死呢嘛。怎麼樣?死了吧?給捧殺了!
談到開租車的不易:
我: 開出租要想當優秀工作者,怎麼才能當上呢?
司機:首先得沒人舉報。
我: 這舉報,你要是沒坑客人的錢,沒故意多拉道兒,也不會有什麼人舉報吧?
司機:不一定,不一定。這世界之大,什麼人都有。那神經病的多了,我上次就碰上這麼一位。
我: 你被舉報了?你多收人錢了?
司機:沒有,不是這個。
我: 那怎麼被人舉報了?為了什麼事兒?你跟人吵起來了?
司機:沒有啊,上車的時候好好的呢。
我; 客人在車上好好的,下了車就把你給舉報了?
司機:嗐,在車上就翻臉了。
我: 上車時好好的,半截兒車上就翻臉了?
司機:啊,可不是嗎!
我: 他舉報你什麼?
司機(頓了一下):說我噁心。
我: 女的?
司機:女的。
我(大笑):你都說什麼了讓人說你噁心?
司機:我跟你說哈,我還真想不起來。真沒說什麼,就聊聊這北京的市容市貌,怎麼一下,她忽然就說我噁心。
我: 噁心也能舉報啊?
司機:說我噁心也得了。可她,就像這車這樣停這兒呢,她嘿,一拉門兒下去了。你瞧這右邊沒有?這是給人家右轉的車道,幸虧那天那道上沒車啊,要不再撞上她,鬧出人命就麻煩了。
我: 她半道兒上就下去了?
司機:下去了。
我: 也沒給錢。
司機:沒給錢。
我: 那你可虧大了。
司機: 我一想,得,我也別讓她舉報我了,我先自個兒舉報我自個兒吧。我給我們分隊長打電話,說今兒碰上一個,說我噁心要舉報。分隊長說,那你收她錢了沒有?我說沒收,她半道兒上就下去了。隊長說,得,沒收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我: 後來她真的舉報了?
司機:真的報了。
我: 吃一塹長一智啊,以後這拉活兒得看人了。瞧著不對勁的就少說話,你能看出點兒了沒有?
司機:我現在能看出點兒了。我總結了一下,一般都是那中年女的,打扮得體,但透著邪乎的就得小心。
我: 你怎麼能看得出這人邪乎不邪乎?
司機:比如說,大陰天的,戴一墨鏡。你看也沒太陽你戴墨鏡幹什麼?
我: 舉報的那女的就這打扮兒?
司機:可不是就這打扮兒。那天上車的時候嘴裡還哼著歌呢。我一看,呦,姐們兒還挺高興。沒承想說我噁心。
談到國家政治:
司機:你們在國外好,能呆下來就呆下來。
我: 咱國內現在好多地方也不錯啊。
司機:甭提,甭提那個。我跟你說,再怎麼好也是驢糞蛋兒外面兒光。中國這地方爛透了,從根兒上就爛了。
我: 你真這麼認為?
司機:這國名叫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吧?這就是個表面上的招牌,這幕後是誰啊?
我: 誰啊?
司機:這幕後就是黑幫,叫鐮刀斧頭幫。
我: 幫派啊?
司機:嘿我跟你說。我前兩年到西柏坡去了一次,我到那兒一看一下就全都明白了。西柏坡那兒的紀念館牆上,貼著那些牛B人物的照片,大大小小兩千人。你現在看看國內這些大財團大公司的幕後人物,全部都是這兩千人的後代。
我: 真的?
司機:可不是真的,這些都跟咱老百姓沒什麼關係。六十年前,毛主席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人家說的是人民,你一小老百姓也跟著樂,以為說你哪?你傻吧。人家說的人民是人家自己,你一小老百姓也以為自己是人民?人家站起來了,不是說你。你一老百姓,過去趴著,現在還趴著呢,沒站起來。
我: 你這話說的夠厲害的。
司機:嘿你不信,你看看現在有實力的單位企業,哪個幕後不是站著這兩千人的後代?人家那才是人民,都是那兩千人樹上的枝枝椏椏,人家都在幕後站著呢,他們也不用在前面站著,站前面幹嘛呀?這些人連胡錦濤也不敢動他們一下。
我: 你說的也許對。
司機:什麼叫也許對啊,就是對。你看著誰誰給抓起來了,你以為怎麼樣了,沒你小老百姓什麼事兒,人家那是狗咬狗。他們的內鬥。當然啦,這兩千人從一開始倒也不見得就壞,可他們的後代現在就變得越來越壞。這也不新鮮,你看看清朝就知道了。。。
這時機場到了,我付了錢,道了謝。說,師傅,你這一大套,可以寫書了。
司機:別別,我要是真寫書啊,書還沒寫完我就進局子里了。祝你旅途安全,沒事兒,不謝,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