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一點也不懷疑有種生活叫做優雅。用地球人能聽得懂的人話說,就是沒有人招惹你的時候,你能臉不變色心不跳地活著,當有人動了你的那根大筋的時候,你依然能不惱羞成怒,不氣急敗壞,不聲嘶力竭,語速不曾,語調如常。坦白地說,我做不到。有些事就是讓我血往頭上撞。而我的一個閨蜜姐就真的能不動聲色地把事情擺平,然後特平靜地告訴我,就不能優雅點嗎?她優雅地畫畫,做園藝,優雅地自己釀葡萄酒,優雅地給女兒鋪成一條路,期望女兒像她一樣優雅地做回女人。最近,對優雅地生活有了懷疑也是因為這個閨蜜姐,而動了她的那根筋的不是別人,恰恰是她的寶貝女兒。
閨蜜姐的女兒是個後腦上長了反骨的孩子。及其反叛的性格與她一臉的淑女用現在的時髦話就是個「亂搭」。閨蜜姐尊崇的信條之一就是:窮養兒子富養女,女孩不能因為一塊乳酪就被別人拐跑。女兒從高中就談戀愛,上了大學接著談,一直很「百忙」。閨蜜姐一直以來,瞪大了眼睛,忙乎在女兒的左右,幫著女兒分清誰是想用「一塊乳酪」來誘惑她的傢伙。於是談了吹,吹了再談。本來就聰慧過人的女孩,因此平添了不少同齡女孩沒有的感受。剛剛上高中的她就能寫出內容不俗的情感小說。不告訴我的話,我還以為那短篇是出於三十年代深宅大院的小女子之手。後來,這小女子上了香港的一所大學,再後來去英國讀了學位。從英屬殖民地到大英帝國,小女子越來越獨立,雖然也常常帶著哭腔打來越洋電話,讓閨蜜姐的心時不時地提到嗓子眼, 但是畢竟是天高皇帝遠,多數時間閨蜜姐還是可以盡情地享受她的優雅的生活。
直到過去的這個暑假,閨蜜姐說她家的小女子要打道回府了,同時還要帶回來一個她曾經發誓「絕不嫁」的「理工男」。見到閨蜜姐時她正在給女兒物色房子,她說, 我高興她能回來,也很高興有能力為她打造一個未來的家。但我們要保持距離,這樣不至於打亂我這麼多年修鍊出的平靜生活。「這回你又要重新適應你新的生活了」我不無感觸地說。「新的生活?哈,我不敢想像」, 閨蜜姐接著說:「你知道她在電話里怎麼對我說的?」「怎麼說的?」她竟然說「媽媽我要帶他一同回去,他很老實,你不要欺負他呀!」我撲地一聲笑了出來,笑這小女子真了解她這個略帶強勢的媽媽。「她不要我欺負他?搞笑吧?」這時閨蜜姐的聲音已經提高了一個八度,但語速還是緩緩的,嘴角的一絲微笑還在。我知道她的潛台詞是,我培養了她這麼多年,她竟然站在一個外人的角度上要求起我來了。
從國內回來時, 閨蜜姐已經開始裝修房子了。自從她的女兒從英國回來后,我就很難找到時間和機會和她通電話了,不知道她在哪個家,尤其是不知道她的心情如何。
人說這世界上有兩件事最難辦,一是把錢從別人的口袋中拿出來放進你自己的口袋;另一件就是把你自己的思想從你的腦袋裡掏出來塞進別人的頭腦中去。閨蜜姐的悲哀在於她不認為女兒的頭腦是獨立於她的,她永遠認為女兒的一切就像她的家一樣,是由她掌控的--家裡的一切只要你付出了心血,就會如你所願,復古也好時尚也罷。什麼是責任,什麼是善良,什麼是庸俗,什麼又是脫俗 閨蜜姐總想把這一車的理論注入女兒的血液中去。還記得那天電話的那一端,閨蜜姐的聲音真的有些「氣急敗壞」了,「氣死我了,你知道嗎?我小心翼翼地把我的理念講給她聽時,她只是笑一笑,然後簡簡單單的滿臉不屑地說『媽你說的什麼呀?』就把我這麼多年的修鍊擊了個粉碎, 擊了個粉碎你知道嗎?」我知道,我怎麼不知道吶? 與那些據理力爭的狡辯相比,不屑的一瞥往往更能把人們的優雅和矜持打碎。
接下來的對話有些崩潰。我能理解,也不想開導她。是不是代溝? 是不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是不是文化的問題? 是不是控制欲在作怪?是不是修鍊的還不夠?
優雅地生活真的就這麼難嗎? 我還在想,也許我需要先體驗一下真正意義上的優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