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陸蕊家住城裡,每天跑通勤。廠子在北京近郊,坐地鐵最方便。但地鐵站到廠子還有兩站地的距離。每到上下班高峰時,公共汽車特別擁擠。廠里為這部分人專門開了班車,每天到地鐵站接送職工。梁子打聽到陸蕊每天要坐班車,這天下班后,就騎著車在技術組周圍晃悠。看見陸蕊出來,從她後面追上去,叫一聲露露。
陸蕊回頭,「梁子,你還沒回家哪?」
「這不是就走嗎。你去班車站?」
「是啊。」陸蕊抬起胳膊看看錶,「我得走了,遲了就趕不上這班了。」
梁子往後車架努努嘴,「敢躥車[注5]嗎?」
陸蕊扮了個鬼臉, 「你倒會小瞧人。問題是,你帶得動我嗎?」用手一拍後車架往前一推,「走!」
梁子腳一蹬,自行車跑起來了,陸蕊偏身一躥,坐到後車架上。「哈哈,」梁子說,「你輕啊,這還帶不動?」沒等陸蕊說話,又問,「露露你是要去地鐵站嗎?」
「是啊。」
「那我帶你直接到地鐵站得了。」
「那哪兒成啊,你不也得回家嗎?」
「嘿,你不知道,這地鐵站跟我家順路啊,把你撂下,我家一偏腿兒就到了。」
「真的?不麻煩?」
「可不是真的,這點兒路不算什麼。」
「那成啊,只要你不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梁子把車把一轉,往廠后騎,」廠後有條近路,咱們抄近道兒,一會兒就到了。」
出了后廠門,小梁子樂顛顛兒的,又吹開了,「你輕,我連我哥都能帶,你不知道,我哥多沉哪。」
「他有兩百斤沒有?」梁子聽著樂,「你還別說,可能還真有兩百斤。」這一路,就聽著梁子吹牛他都馱過多少壯漢了。
自打這天起,小梁子一到下班的時候就過來帶著陸蕊一塊兒走,從廠後面的小路上地鐵站。一路上他們東拉西扯地說話。廠子後面是一片農田,小路從中間穿過,坑坑窪窪,陸蕊坐在後車架上顛來顛去,不過,這也比班車快。所以,梁子既然願意帶,陸蕊也就從不推辭。有天陸蕊問梁子, 「你哥多大了?結婚了嗎?」
「早結了,我小侄子都四歲了。」
「嗬,當叔叔了。你晚上不帶他出去玩玩?」
梁子沉默了幾秒鐘,「不帶,我哥和我嫂子打離婚呢。」
「呦,怎麼了?」
「媽的,我嫂子在外面偷人。我哥揍丫的。」
「真的?」自行車顛了一下,陸蕊趕快抓牢後車架。
「那天我哥揍丫,丫還敢還手。我媽見了,衝上去朝著丫臉上就搧了幾個大耳刮子。」
陸蕊差點兒從車後座上掉下來, 「你哥揍她還不算,你媽也跟著揍?」
「那當然,她他媽的偷人,還敢打人,透著她有理呢。我媽打她,就是因為丫臭不要臉!呸!」梁子往地上吐了一口。
「現在離了?」
「還沒呢。丫他媽的臭娘們兒,帶上我小侄子回娘家了。媽的,就是不讓我們看我小侄子。我媽想他想得心疼啊。丫就這樣。。。」他用了個挺文明的詞,「折磨我媽。」
陸蕊心裡想,你媽大耳刮子搧得痛快,不想被折磨也說不過去。「這事兒小菊知道嗎?」
梁子打了個愣,「小菊?小菊知道啊。」想想又說,「我們小菊,特好,特懂事兒,特隨和。我嫂子哪兒比得了?」
陸蕊本想說什麼,但找不出來妥當的話,就沒再多說。地鐵站到了,陸蕊謝了梁子,揮手告別。
[注5] 躥車,北京話,自行車在行走時被帶人跳上後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