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梁子入了共青團,對團里的事兒也就特別熱心,這也是李師傅大力支持的。這天車間共青團支部書記小洪把團員都召集起來,準備在廠團委五四青年節的聯歡會上出個節目。小梁子三步兩步地竄進會場,一進來就大著嗓門兒吆喝:「我說洪書記,我能幹嗎呀?給你們扛道具吧?你們都有什麼讓我扛的?」小洪說,「呦,梁子來了?我這兒想著,咱車間出個大合唱。你嗓門兒這麼大,要不你來個領唱?」
梁子往後一跳,「什麼什麼呀?我領唱?先不說我這公鴨嗓兒不給勁。我要往台前這麼一站,那下邊兒的人,不都得嚇個跟頭?」
小洪還沒來得及說話,站在她旁邊的一個姑娘撲哧一聲笑出來了。梁子一看有姑娘笑,還是個沒見過的姑娘,越發來了勁兒。「洪書記你說是不是?要讓我上去翻跟頭拿大頂還差不多,可惜咱又不會。要不咱出個武松打虎,我去[注4]那老虎,虎皮一披,任誰打都成啊。」
小洪氣得朝著他瞪眼,「梁子,你就貧吧。一句正經話都沒有。」轉過身去指揮那些搬桌子搬椅子的人。梁子看見剛才發笑的那姑娘挺無聊地站在窗戶旁邊,就走過去搭話,「你幹什麼呢?用不用我幫忙啊?」
那姑娘轉過頭來朝著他笑著說,「我這兒沒事兒干,小洪讓我們來組織會場。來了又不知道該讓我們幹什麼。」
梁子說,「我叫梁振國,軋鋼工段的。你瞧著面生啊,也是咱車間的嗎?還是廠團委的?」
「是咱車間的啊。我是技術組的,我叫陸蕊。」
「陸什麼?「梁子沒聽清楚,「陸。。陸蕊?什麼蕊?什麼字兒啊?」
「蕊,花蕊的蕊。」
「花什麼?」梁子更懵了。
陸蕊四下里找筆,看見小洪上衣兜里別著一支筆,就要過來,又找紙,半天找不到一小片。梁子把手伸到她眼前,」別找了,就寫我手上吧。「這下提醒了陸蕊,當然不能在人家的手上寫字,就在自己的左手心裡寫下蕊字。梁子伸著頭看了, 「這字兒念蕊呀,這麼難寫。」「不難,」陸蕊比劃著,「草頭下面三個心字。」
「嘿,」梁子樂了, 「讓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這字兒是什麼意思?你剛才說花蕊,是什麼?」
「花蕊,就是花中間那些細莖。。。」一看梁子又要發懵的樣子,換了詞兒,「不是花瓣兒,就是花瓣兒中間那些細細的,上面有小球兒的,招蜜蜂的。。。」
「咳,我知道了,就是花芯兒嘛。這我懂啊,還花蕊。」
陸蕊想笑,「是花芯兒的意思,」她把臉一板,「但我不叫陸芯兒。。。」梁子一聽正要樂,一瞧她板著臉,趕緊也把臉放嚴肅。「你看,」陸蕊把手中字里下面兩個心遮住,說,「這不就是芯字嗎?再加倆心兒,」她把右手拿開,「這不就成了蕊了嗎?」
「哈哈,可不就是嗎?」梁子大笑起來, 「芯兒多了就成蕊了。」
陸蕊說,「這樣的字還很多呢,」她又開始在手上寫起來,「三個木字就成了森,三個人字就成了眾,三個口字就成了品。」
「嗬,你學問真大。」他忽然想起來了,「你剛才說你是技術組的,那不就是新分來的大學生嗎?」看著陸蕊笑笑默認了, 「我說呢,大學生啊,就是有知識,有文化。」
讓他這麼誇,陸蕊覺得也該謙虛一下,她想起一句政治正確的話,「那有什麼,你們工人,是領導階級。」
「我呸,什麼領導階級,我們都是老二。」
這回輪到陸蕊發懵了,「什麼老二?」
「老二,聽喝的呀。」
「聽喝?聽誰的喝?」
「聽誰的?聽領導的唄。聽書記的,聽主任的,聽工段長組長的,誰是頭兒咱聽誰的。還聽你們這些坐辦公室的。反正,人家叫咱幹啥,咱就幹啥,這不是聽喝的老二嗎?是這理兒不?」
陸蕊笑起來, 「哪兒有你這麼說話的。」
「嘿你不信。。。」這句話還沒說完,小洪在那邊叫起來了,「梁子,該你出力的時候,你上哪兒去了?」
這次談話以後,梁子又在車間里碰到陸蕊幾次。每次陸蕊都笑嘻嘻地聽著梁子吹牛,對梁子的工作,有時還好奇地問這問那。漸漸地,梁子覺得每天都挺挺想見陸蕊的。梁子平時吹牛吹慣了,聽著他吹牛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人,但是陸蕊也喜歡聽他吹牛倒是讓他大出意外,要知道,陸蕊,她是大學生啊。
[注4] 去(某個角色):北京話,扮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