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梁振發上次結婚,傢俱就是爺兒仨自己打的,那是第一次。這次有經驗了,梁子爸托熟人走後門,看了幾方木頭,買了下來,準備開工了。奇怪的是,梁子這個當事人,卻沒有什麼熱情,也不積極說開工的事兒。一拖二拖,到了四月中,連一條沙發腿都沒打出來呢。大家都著急,沒有傢俱怎麼結婚呢?梁子周圍所有的人都納悶,梁子這是怎麼啦?
北京的春天,經常是狂風怒吼,飛沙走石。風颳了一整天,到了傍晚,雖然風力減弱,餘威尚在。梁子帶著陸蕊,慢慢悠悠地騎,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地鐵站到了,陸蕊從后架子上跳下來,梁子坐在車上,一隻腳蹬著馬路牙子支撐著,低著頭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他們催我結婚呢。」
陸蕊愣了一會兒,沒太明白他的意思,「是啊,不是小菊她媽早就催了嗎,說小菊年紀大了。」忍不住地咯咯笑,「二十三歲也算年紀大了。」
「不止她媽,我爸媽也催呢。」梁子抬起頭來,兩眼盯著陸蕊,「你說我結不結呢?」
陸蕊聽著奇怪,「結呀,幹嗎不結?」
梁子的兩眼暗淡下來,「你,你也說我該結婚?」
陸蕊越發摸不著頭腦了,「該結,我當然說你該結。」鬧不清楚梁子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索性開起玩笑來了,「你當然要結啊,不結白不結。你現在這是,」綽了一句文,「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梁子不敢再看陸蕊,他把眼睛看著遠處,吐了一口氣,「那我,我就結婚。」
「是啊,是啊。」陸蕊看著梁子很失落的樣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急急忙忙地說,「那我走了。」
梁子往回騎了幾步,轉過來,看著陸蕊越走越遠的背影漸漸地消失在三三兩兩進地鐵站門的人群中。一天的大風,把傍晚的天色染成一片灰黃色,地鐵站淡黃色的建築和天空模糊不清地混合成一體。一位老人,還戴著冬天的棉帽子,穿著一件灰色的大棉外套,頂著冷風,和與走向地鐵站人群相反的方向蹣跚而行。但他一步挪不了兩寸的樣子,倒是像在躑躅不前。這在平時梁子看來很好笑的事,他現在卻笑不出來。梁子文化低,不知道有個詞叫作鬱悶,只是覺得胸口堵得慌,透不過氣來,難受得厲害。隱隱地,眼睛鼻腔的背後有湧上來想哭的衝動。
梁子沒有先回家,反而騎到小菊家門口停了下來。進門跟小菊的爸媽打了招呼,對小菊說,「晚上我不過來了,開始打傢俱。」
小菊的臉色一下子亮了起來,小菊媽臉上也露出笑模樣,「不礙的,不礙的,打傢俱是正事。」梁子點點頭,向著大家,也像是向著自己宣布,「等傢俱打得了,咱就辦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