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日,第一節下課鈴一響,張曄就看見她的好朋友郭茗茗和魏媛向她招手。郭茗茗和魏媛運氣好,坐前後桌,上課寫小條最方便。她們準是上課時就商量好了什麼事要到哪裡去,要問她張曄是不是要一塊兒去。繞過一排排的課桌和急急忙忙往外跑的同學,張曄走到她們的課桌前。「哎,」郭茗茗說,「我和魏媛中午去天安門,你去不去?」
「去!」張曄一下子就興奮起來了,「幹嗎不去?我本來就要問你們放學后想不想去天安門呢。」
「等不了放學了,咱中午就去!」郭茗茗說,「好多詩呢,中午抄不完咱就下午放學再去。」
魏媛說,「咱要不要問問沈立晶去不去?我早上聽她說她也想去呢。」
沈立晶是她們班的副班長,和魏媛從上幼兒園的時候就在一起,兩家的家長在同一個部里工作,算得上是魏媛的老朋友,儘管上了中學後魏媛和張曄郭茗茗她們成了好朋友。
「去問啊,去啊。」張郭兩人都點頭。
沈立晶和她們三個人一樣,都是騎自行車上學的。她們離家遠,自從學校允許學生中午在校搭夥,她們的午飯都到學校的食堂里吃了。中學在西單西邊只有兩站路的地方,平時中午午休時間,她們經常結伴騎著自行車到西單去逛街。現在說中午要去天安門,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了。
魏媛從外面跑回來,「沈立晶也要去呢。」張曄郭茗茗兩人都笑,「咱們的隊伍又壯大了。」「不過,」魏媛說,「我想咱們大概時間不夠,抄詩花的時間長,鬧不好下午的課要遲到了。」
「遲到就遲到,」張曄說,「曠一節課也沒什麼。咱去天安門,悼念周總理,名正言順的事。」
「就是,」郭茗茗說,「學校根本就該組織咱們去天安門。他們現在不組織,咱就自己去。」
第二節課間,沈立晶帶了四五個女同學來找魏媛她們,這幾位女同學聽見沈立晶和魏媛商量著要去天安門,也表示想要去。問題是,不是人人都騎車,沈立晶想跟大家商量一下,是不是從西單坐車去?西單到天安門,大一路公共汽車,也就是一站地的路。但問題又來了,幾位騎車上學的人,沒有公共汽車的月票,身上也沒有錢。大家就商量著,看誰身上有現錢的,先借著使。大家又說,要不坐車騎車的在天安門廣場集合。七嘴八舌地確定不下來,沈立晶說,「我看啊,咱們大家都走路得了。」張曄說,「對,走路最好,大家集中在一起,丟不了。」那時候,中央動不動就發個文件,有時一發文件就要上街遊行。她們學校里組織的遊行路線基本上就是滿北京城裡轉圈,從學校走到天安門,對她們來說,實在不算是什麼長路。
「但是,」魏媛說,「走路時間不夠,下午第一節課要遲到是肯定的了。」
大家都看著沈立晶,沈立晶想了一下,「悼念周總理,學校應該支持,就算遲到曠課,也說得過去。」
郭茗茗帶頭出聲支持,魏媛瞥了她一眼,回過頭來對沈立晶說,「你要是跟我們一起去,曠了課你肯定是得挨斥兒『注1』的。朱老師沒準兒說是你帶頭呢。」
郭茗茗說,「要不咱們再問問其他的女生,看還有沒有要去的?」
魏媛說,「去多少人,她也是班長,挨斥兒最多的肯定是她。」
張曄說,「人越多越好,法不責眾。」
好幾個人都是第一次聽說「法不責眾」這個詞,但一聽就馬上明白了。沈立晶說,「我不怕,挨斥兒就挨斥兒,悼念周總理,朱老師也是應該支持的。咱們乾脆把班上所有的女生都問一遍,想去的都跟咱們一起去。」
這麼一說,大家都興奮起來,決定分頭去問其他的女生。第三節課間,其他的女生一聽沈立晶魏媛她們都要去天安門,自然也都表示要跟著去。沈立晶讓魏媛她們再告訴大家,中午放學后先別回家,大家在教室門口商量一下下午什麼時候動身。
第四節課,沈立晶和郭茗茗這一堂課就忙著寫小條傳小條了。等到下課後,沈立晶的心裡已經有了盤算。她在門口仔細看了看,全班二十四名女生都在,就說,「咱們下午早點兒來,兩點鐘上課,咱一點半吧,就在這兒集合。下午的第一節課肯定是上不了了,但咱們爭取在第二節課前趕回來。要不咱們兩節課都不上,成了逃學了。第二節課前趕回來,表示咱們就是去天安門悼念周總理了,沒有曠課逃學出去玩。」
張曄說,「下午兩節自習課,朱老師一定會拿來當政治學習課的。咱們去悼念周總理,也算是政治學習。」
有人說時間不好掌握,郭茗茗說,「我大姨家就在附近,待會兒我就到她那兒去借塊手錶來。拿來給沈立晶,咱們就好掌握時間了。」
沈立晶說,「好,就這樣。大家一定要在一點半按時到啊。要不咱們走得晚,回來得也晚。放學后再回來,朱老師說咱們是逃學就壞了。」
『注1』挨斥兒:這裡「斥兒」發「刺兒」的音,但讀一聲。意思是受老師的批評。這個詞是當年北京中小學生的常用詞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