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巷傳奇之二——白妓女的媽

                                                      陋巷傳奇之二——白妓女的媽 

      之後，我鬧了好幾次「離家出走」。其實除了小姐妹的這間「陋室」，我也實在無處可去。當時還在想著到局裡申請一間單人宿舍，後來被告之，只有家在外地或者已婚沒婚房的年輕夫妻才可以申請住房，一聽說又是結婚，我就覺得自己一籌莫展了。

      小姐妹的這間陋室里，放著三張單人床，其中一張的主人，據說是剛申請了兩年的產假，沒個一年半載，不會回來。我就理所當然地把那張床位當作臨時避難所了。屋子布置得很簡陋，除了三張單人床，各自的床頭櫃，沿牆放了三、四個紅紅綠綠的塑料簡易衣櫥，就有兩張陳舊的長桌子。水泥地上面有些坑坑窪窪的，有的地方只剩下泥土。一度我還在天馬行空地想著，這個地面上會不會長出小草或者可以直接種一棵桃樹之類的問題。但最吸引人的，還是衣櫥與長桌子之間，放了一台小電視機和一台很小的影碟機。

     屋子裡有股潮濕發霉的味道。但是，兩位姐妹打掃得很乾凈。

     說來也奇怪，我離家入住的第三天，就水土不服得開始發燒了。我病泱泱地拿了一個禮拜的病假，躺在小姐妹的這間陋室里，仰望著那原本說是可以打造成閣樓的聳立起來的破屋頂和上面結著的無數蜘蛛網，一種落魄無助的凄涼感覺伴隨著不斷上升的體溫和渾身的疼痛，感覺自己的命運就如同這個破爛的小巷一樣了。

     這個陋巷裡，居住的大多是一公司的老職工或者職工家屬。就是那幾天，我聽到了同一個公鴨子的吆喝嗓子不停的在院子門口吵吵著，後來我知道了這位鴨嗓子是誰——"白"妓女的媽。   

     隔壁的院子里住著一位在對面「富甲天下」操持皮肉生意的女人。她長得很白，就姑且叫她「白」妓女吧。她不太常出現在人們面前。只有在早上10點鐘基本上所有人都上班去了的時候，她肥胖的身影才疲沓地出現在陋巷裡。她只有一樣最顯眼——皮膚晃眼的白，頭髮烏黑。

    據說她父親是位因工傷去世的老工人。留下她跟她那臭名昭著的老媽，在這條陋巷裡，整天招搖過市。

     白媽長得也很白、很瘦，臉上長了一顆很大的痣，就像現在S國超市裡賣的五花肉，大多是切成了細長條。上面不知何時飛來了一隻蒼蠅，叮在白白的長條肉皮上，怎麼哄都不飛走。她瘦得就像是塊搓衣板。她肥胖的女兒的體重估計是她的兩倍。

     我躺在床上發燒，聽到那個公鴨子嗓子在喊著：「什麼，你是在拐角的地方買的豆腐？那家豆腐不好，我就不在她那裡買。我到賣蝦子旁邊的那攤買的豆腐，她的豆腐好.......什麼，你買的豆腐是1毛5分錢的？我買的才1毛4分錢？我的豆腐買的白，沒有味道的，不信，你到我家來聞聞.......我中午打算紅燒豆腐。晚上豆腐燜個湯........」我的頭腦里全是那塊該死的豆腐。我不知道，又是誰在跟這位白搓衣板討論了豆腐。

     這條窄巷裡的氣候變化，有時快過外面的天氣。早上，這位白搓衣板還在跟人討論豆腐的行情，到了下午，就聽到外面刀光劍影了。

   「誰叫你把馬桶曬到我家門口的？」一個很正義的女人的聲音，聽著就舒服，不像是公鴨子的嗓子。

    「我沒曬到你家門口，我只是曬到你家門口對面的矮牆底下了，還不行嗎？」公鴨子嗓子嗷嗷地叫著。

     「不行，我們家一開門，就看到你家的馬桶了。你給我搬走，否則，我給你扔咯。」一個義憤填膺的聲音。

    「老話說，扔人家的馬桶，生兒子沒屁眼兒。」公鴨子嗓子繼續。

    「你們家才生個兒子沒屁眼的？女兒都幹了這種行當了，也不知羞恥。」

    「你，你，你說什麼呀，我，我女兒怎麼了？不偷不搶，憑你，你想去賣，也沒男人要找你。」公鴨子嗓子理直氣壯。

     接著我聽到一陣毆打叫罵，砸東西，挨巴掌的聲音，後來聽到公鴨子嗚嗚的哭聲。還有一個男人低聲的呵斥聲「一家人都是賤貨！你下次再放到這兒，我就把你家屋頂給掀咯.......」之後，院子里就鴉雀無聲，出奇的安靜了。

      過了好一會兒，我出去上廁所，那可是一個上一次，就做一次噩夢的地方，可是，我實在是憋不住了。路過白搓衣板的家門口，她額頭上貼了個白色的創口貼，看上去有點滑稽。她原本面帶怯懦地在門口東張西望，一看到我路過，立刻興奮地瞪大了雙眼，張大嘴要跟我搭訕，我一來發燒沒力氣，二來厭惡她的公鴨子嗓子，臉一撇，沒睬她。她自己跟自己小聲嘀咕了什麼，就又晃進了她黑咕隆冬的屋子。我上完廁所回家，路過她門口，總覺得她在暗地裡偷偷盯著我，這個想法讓我不寒而慄。

      第二天，她又在跟誰在討論青菜多少錢一斤，慶幸自己「英明」得比別人買的便宜了「2分錢」一斤。我無可奈何地聽著，出門收衣服時，赫然發現我曬在院子里的內衣不見了。

    到了中午，我跟兩個姐妹彙報了失竊之事。

    小王一聽，一副不屑一顧的模樣。「一定是白搓板偷的。你等著，我去幫你要去。」

    我聽到小王在外面很大聲地在喊「老臭不要臉的，偷人家的內衣，趕快還出來，否則我就去告發這裡有人做雞！」

     一陣低啞的聲音唏唏嗦嗦之後，小王勝利地拿著我的內褲和文胸走了回來。她一關上門就說「這個老東西，她連內衣是誰的，她都知道。她看準你是新來的，就偷了你的內衣。還張嘴跟我說什麼，說她是不小心才收錯了衣服。還叫我大人不計小人過。她們的院子跟我們都不在一起，怎麼會收錯了？」我只得苦笑了幾下。知道這位白搓板真是個「人物」。

（這則故事描述的是90年代末期，中國一座小城市，居住在一家國營大公司宿舍里的一群普通人的故事。請參閱————「陋巷傳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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