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熱鬧我消受不起
吃晚飯的時候,俺家那台作裝飾用的電話機突然發出了聲音,雖然聲音很小,卻把家裡大小三口人都嚇了一跳。因為平日圈子裡的同事、朋友都會打手機,家裡的電話機只是作為攢灰計量器,提醒我又該清理了。
兒子的反應最快,一眨眼,已經把電話機塞到我手裡了。

說實在的,我對接聽家裡的電話,心有餘悸。因為上次,家婆住院和最後的消息,都是以這種方式來通知我們的。似乎,這條細細綿長的電話線,是我們與那恍若隔世的成長空間,相連接的唯一一條紐帶。
我定定神,應了一聲。對方的女聲很沉穩地喊了我的名字。
鄉音無改地滑過我驚詫的心頭,雖然十多年年了,我還是聽出來了,她,老同學。
她跟我說,問我媽要了電話號碼。再問我有沒有新浪博客。
我家的電話號碼今年初更換過,因為之前常收到惡意推銷,就去辦了更改。至於,我與母親的關係,我只有扼腕嗟嘆的份了。我也忘記了我是否曾告之過我家電話號碼換了。也許她有來電顯示,發現我的號碼換了,自己記下來,但從未跟我證實,卻直接告訴了我同學。我心中略微不爽。為什麼不是,通知我,我同學的電話號碼呢?讓我來聯繫她呢?
既然,只是一根細小的電話線,都要傳遞這樣多的痛苦,我倒不如把這根線也剪去了,了了、算了。但,我卻做不到。頂多下次,我把音量再調小點,聽到了,就聽;聽不到,就算了。
人生本是浮雲流水,有一兩知己好友足矣。老同學,只是當初成長中人生軌跡註定的一次交集。
但,縱使千帆過盡,即便斜暉脈脈水悠悠,那一句飄自遠方的「好嗎」,自是讓人心存感動的問候。當她問我是否有微博,我開心無比地告訴了她。
吃完晚飯,打開電腦,看到自己那向來冷清的微博,我快暈了。43個人要加我好友,另外,還有一大堆什麼人的頭像跳來跳去。一大堆的留言。我跟老同學們聊了一會兒,原來他們要舉辦同學聚會,7月中,要我參加。自然我願意參加聚會,湊湊熱鬧。他們還吵著要來找我玩,誰誰誰怎樣發達,誰家是億萬富翁,誰家開了金礦買了大莊園、不貴才幾百萬,誰家有多了不起作了大官.....
他們發給我一個帖子給我看。我一看那張AGENDA,興趣減了一半。上學的時候,班主任最擅長叫我們「勞動」:校園拔草,圖書館擦桌椅,她似乎仍意猶未盡,光榮地安排我們三五一組,到隔壁神經病醫院去擦玻璃。一邊百無聊賴地擦著玻璃,一邊看著那些表情奇特的臉孔,設想著那表情之後的臆念,不禁一陣又一陣的心驚膽跳,這種珍貴之至的經歷,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一想到又要看到她那張蒼白瘦削,跟那醫院裡白衣藍條制服上扛著的差不多的臉,我就覺得胃有滯物橫梗不化。
記得12年前,有位同學在同學錄上留言,說到處找我。我受寵若驚地打電話給他,剛HELLO,對方就理直氣壯地問我,你在XXX地方,一個月薪水多少呀?我愣住了。轉念:我幹嘛要告訴你呢?你TMD 算我什麼人?我說,你打算移民?他氣壯山河地回答:我現在混得很好!你們那個地方,現在很便宜就可以去了。我不知道我又說了些什麼,很想立刻掛斷電話。自那以後,再有人說誰誰找我,一概請他們寫電郵。
她,曾是我很要好的同學,來這裡出差,發了無數短訊給我。通知我,她會在哪裡哪裡等我。我欣然前往。我提議:一起吃飯吧?我比較熟悉。她微微一笑,直接拉我去逛化妝品店。我在疑惑她的用意,是打算讓我送給她嗎?看著她盯著那幾瓶東西猶猶豫豫的,又捨不得似的。我真有點丈二和尚摸不到頭了,是不是自己應該買下來呢?我真有點困惑了。最後分手的時候,她氣憤地回頭白了我一眼,一如當初翩然而至,而後,又杳無音訊。
我想我是個被孤寂寵壞了的人,孤獨了13年,風雨飄搖在他鄉。我已消受不起熱鬧,只想要平靜。
「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雲」。我決定,不理會那熱火朝天的微博。另闢一博客吧。 熱鬧對我來說是件無謂的奢侈品。
正思量,手機響了。
是個男聲,他叫了我的全名。
我說:哦,XXX是你呀。
他說:不是。你猜猜我是誰。
我愣了一下,明白了,我回答他:算了吧,我的熟人都說英語。你還是承認了吧。
他哈哈哈地笑了,接著追問:你多久沒回國了?你父母親來過你哪兒嗎?你們多久互相探望一次?你現在在公司還是在家.......
連珠炮似的問題,真讓我有點吃不消。客氣幾句后,直接告訴他:我要開會。對不住了。我倉皇逃竄。
放下手機,我決定取消手機轉呼宅電功能。
如有可能,我更願意像只狼一樣的流浪,在那闊如秋水天長,廖若大漠孤煙中,拖著自己短短的影子和長長的尾巴,徘徊在空曠的荒野。領略那天蒼地闊,任我傲游、憑我拓步的洒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