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兩個月,兒子就八歲了。在講他出生的故事之前,先允許我絮叨點別的。
我第一次發現小傢伙的記憶力有點「好」,是在他四個月大的時候。那時候,他嘴角流著口水,特別愛咬東西,尤其是放在沙發旁的一架再普通不過的電話機。我經常在沙發上逗他玩,所以,他就會拽過電話機就往嘴裡放。塑料里有很多添加劑,對於嬰兒有害,所以每次我都會阻止他。有天早上,我有些生氣了,就打了他的小手,說「不可以把這個再放進嘴巴。」然後,我拔掉了電話線,拿起電話機,抱著他走進了卧房,把電話機放在一個紅色的靠墊下。
晚上,LG回來逗他玩。我正在準備晚飯,側眼看到他「哼哼哼——」的用手指著卧房。我心裡納悶,也跟進了房間。只見他一直指著那個紅色的靠墊。LG很好奇,就翻開了坐墊,裡面就是早上我藏的那隻電話機。LG 驚訝地問我:他怎麼會知道坐墊下有個電話機呢?正在問我的檔兒,小傢伙又在一旁興緻勃勃地流著口水啃電話機了。我瞪了他一眼,他扭過頭去,不看我。
七個月大的時候,他在保姆家。保姆家的一面牆上貼滿了家人的照片,全是她的孩子們成長歲月中的各種照片。有一天,保姆一臉驚喜地告訴我:「你家小朋友好厲害。前幾天,我跟他說這幾張可以從牆上撕下來玩。這邊幾張你不可以動。幾天過去了,今天正好他又在牆角玩,他居然還記得。他真得只玩那幾張我告訴他可以從牆上撕下來的照片。太神奇了!」
當時,我剛下班累得要命,心想,也許小孩子們記性都不錯吧。沒什麼大不了的。
就在前幾天,我們在路上又碰到他以前的保姆。說起吃飯,我就抱怨道,小傢伙只愛吃花椰菜和胡蘿蔔,別的蔬菜從來不碰。
保姆忙不迭地告訴我:「不是,我記得他還愛吃西紅柿。」
回家,我問兒子:「你還愛吃西紅柿?我怎麼沒聽你說過呢?」
兒子擺出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說:「別再說了,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吃西紅柿嗎?」
我搖搖頭。
「有一次,阿姨給我一碗飯跟菜,西紅柿就埋在花椰菜下面,她用勺子喂我。我看了看,本來想不吃,可是想了想,算了吧,我就張開了嘴。誰知道,第二天、第三天,每天都有西紅柿了。一直到阿姨說她要去外面上班,不能看我了,總算就不用吃西紅柿啦。」兒子還做了個鬼臉。
那時候,這個小朋友才18個月大。保姆的確是只看他到1歲半,後來去超市做理貨員了。
晚上,我哄他睡覺,就問他:你還記得出生的時候的事情嗎?
他嘆了口氣,「以前我記得的,但,好像我記得的那些事情都進了一個FILE, 藏到了另一個地方,要想,我也可能想不出來了。」
兒子十個月大就會走路了,三歲半才會講話。我們一直還擔心他這輩子都不會說話,還想帶他去看專科醫生。後來會說話了,一會兒英語一會兒中文的,始終說不利索。
過了好一會兒,兒子才說,「我記得,我在你肚子里的時候,每次我不餓的時候,你就給我東西吃,我餓得慌的時候,你又沒東西給我吃。我喜歡在裡面這樣睡覺。」他蜷起身子和腿,把兩隻小手靠在下巴處。
「為什麼要把手放那兒呢?」我問他。
「我也不知道,呵呵呵.......你的肚子很溫暖,很舒服。還有,你還跟DADDY 說話。DADDY 話真多。」他說了句。呵呵,LG 的確是個話簍子。
「出生的時候呢,還記得嗎?」我問他。
「好冷呀。我在睡覺,突然間,醫生的聲音好響。突然間,我冷、我很冷、很冷。一開始,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太冷了,我就哭了。你聽到嗎?」
我的眼淚快出來了。在那次如入鬼門關的生產經歷中,我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很久,才聽到醫生說,「好了,是個男孩。」過了好一會兒,我聽到他斷斷續續的哭聲。在之前的催產過程中,我發燒,體溫達到40攝氏度,渾身篩糠一樣顫抖不已。腹中的胎兒則受到了病毒感染,一出生,他就得了肺炎,進了ICU。我現在還記得他當時的哭聲,那樣地不連貫,那樣得無助,讓我揪心。
我問他,是不是外面的世界很亮?
他跟我說,他看不清楚,他還不會「看」。 還有,他接著說,「我覺得自己很弱,快死了。我不敢動。也很餓。」他嘟囔著,睡著了。
黑夜裡,留下我一個人,感慨著往事。
備註:他只是個很普通的男孩子,聽到他說起出生的事,覺得很驚奇,所以就記錄下來。也許是他想象的,也許是真的吧......有關生產的過程,我還寫過一篇《鬼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