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極虛榮的人,看到我的童年那一章一溜串網友的留言,明知多半是好心安慰,但心裡還是蠢蠢欲動,寧願當真。尤其是那麼多女同胞,頭像都美得如花似玉,名字芬芳如香草,不寫如何能惹得她們的注意?管不了那麼多了,即使好友一再提醒言多必誤,但還是經不起誘惑。寫得不好,那也是一個叫千年的虛擬寫手筆拙而已。而我,還是我。倒杯茶,打開小小的主頁,一首由緩入急,由低漸漸高亢嘹亮的長笛樂曲,穿過這寂靜的夜空,由天邊滑將過來。開始寫我的少年。
我從打架淘氣到安靜下來讀書是因為開始迷上了三國演義。我以前幾乎天天家裡見不到個鬼影,即使是到了吃飯的時間。姐姐總是要費很大勁把我從外面找回來。但從迷上三國,哪裡也不去了,就呆在家裡看。有時黃叔也常到我家,講他英雄史詩般的故事。我從他那裡也聽了些三國演義里沒有的故事,比如死諸葛害死活司馬。講的是諸葛亮死後,司馬懿到了諸葛亮的墳上,發現諸葛亮留給了他一本書,書名就叫死諸葛害死活司馬。司馬懿很奇怪,想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嗎?就慢慢打開書,第一頁寫著:死諸葛害死活司馬。司馬懿很生氣,吐了口吐沫,又翻下一頁。又是:死諸葛害死活司馬。司馬懿越看越生氣,每翻一頁都是:死諸葛害死活司馬。翻到最後,司馬懿倒地死了。原來,諸葛亮知道司馬懿會來看這書,死前在書角上下了毒藥。這個故事在三國演義里是找不到的。我後來到了大學,買來幾乎近100本的三國小人書。無聊時就翻翻。
除了三國拴住了我,我開始學習畫畫。我畫畫是因為我們那時開始了一個運動,叫評水滸,批宋江。這是個全國性的運動。我是班裡的宣傳委員,就被派去別的學校學畫宋江,方臘等等人物畫。我後來畫各種畫:素描,水彩,油畫,玻璃畫。那時沒錢買油彩,我和朋友就到街上巨大的宣傳畫前等著撿畫工畫完扔掉的油彩。我最覺得有趣的是畫玻璃畫,一塊玻璃,靠在肚子上,畫筆從玻璃後面向著自己畫。畫完一身油彩,所以我知道畫家畫的畫雖美,但干這活你不能怕臟。我畫到後來家裡能找到的玻璃都畫滿了。鄰居家結婚,傢俱上的玻璃也請我畫。我現在偶爾畫一下,但筆生疏了。在這貼上兩張。很業餘,見笑了。
我和村友聊過,我真正開始學習,是因為一次把老鼠帶到課堂,班主任張老師一把把我拉到門前,又飛起一腳把我踢出門外。那一腳把我踢醒,從此開始學習。我們那個時候學校很亂,比如我們的數學老師是個初中畢業生,連代數都沒學過,但教我們歷史的卻是吉林大學數學系畢業的高才。到了後來我們學校變成了省重點,這位吉大高才生成了我們的數學老師,才發現他數學的厲害。我那些包括司令,旅長在內的打架朋友也忽啦啦全都分到了別的學校,離我漸行漸遠。
我中學可圈可點的是我的數學。我自學了大學幾乎所有的數學內容,從微積分到數理方程,甚至偏微分方程。這與高考無關的內容用掉了我幾乎1/3的時間。只是因為喜歡。我後來想,如果我把這些時間用在別的課程上,我高考肯定會考的更好。但現在想,即使考得更好,上個更好的學校又如何?我現在周圍中國朋友一半是北大清華畢業的,不還是這樣混日子?我覺得我高考絕對是超水平發揮了。高考完第二天,我就一個人回到農村老家,找我的大黃狗玩去了。我沒想到會考上全國重點大學。
我有個政治老師,姓束,很神。第一堂課介紹自己時,手背著,面對著我們,說自己叫束岳,然後慢慢走開,身後的黑板上束岳兩個漂亮的大字已經寫好了。全班同學眼睛為之一亮。束老師方臉,方口,濃眉,屬於麻衣相術中的能為官的面相。不過他口才雖好,政治沒什麼人愛聽,有時堂課上就睡倒一片。他就會在講台上把粉筆掰成小段,擺成一排,投飛鏢似的一個個飛到睡覺同學的頭上去。我後來研究生畢業後到醫學院當了近5年的老師,每次開課,我都事先告訴我的學生,上課時實在困了,你就趴在那好好睡,只要不酣聲如雷震著別人就行。有時看到還是有的同學拿個書本檔住臉,沒問他問題,頭卻一會兒點一下,一會兒點一下。我這時就會一邊把食指放到嘴唇上,暗示其他同學小聲,一邊走過去,輕輕把他書拿開,把他頭按下,讓他好好踏踏實實睡。別的學生這時開始竊竊發笑。有時這位同學會突然察覺,一下醒了,這堂課就全沒了睡意。但大多時就順勢睡去。一覺到下課。我就想,下堂課他至少可以聽進去些東西了。
我少年時志向可謂非常遠大,魯迅的書開始影響我,我曾經通過老師給學校寫過一封信,說要到農村去當小學老師去。我寫得是信誓旦旦,老師看了也沒當回事,淡淡地拍拍我的肩膀,問我是否和我父母談過。我說沒有。老師說那你就先好好學習吧。過些日子我果然把這事就忘掉了。到現在我也不把女兒的未來志向太當回事,因為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會變的。
我有個特長是編故事,有一次我的作文得了滿分,語文老師叫一個女同學在班上讀我這篇作文,也許是女孩子的聲音動人,讀到動情處很多同學落了淚。後來我的老師問我,你作文里說的當教育局長的叔叔是真的嗎?我只好承認是編的。所以呀,網友們,我講的這些故事。。。嗨,您就當真的聽就是了。我的這種本領到了大學最大的用場是寫情書,不但我自己寫,我們寢室幾個要好的哥們兒的情書幾乎都是我執筆。當然,哥們兒嘛,也沒什麼可保密的。我曾經一封情書寫了幾十頁紙,一個信封寄不下,一次寄兩封,兩封也寄不下,打成一個卷當郵件寄。真的是一本書。
前兩年回去和老同學聚會,一個我代寫情書的哥們兒問我,他說那時候他很佩服我,說我那時說的很多話有智慧,怎麼現在卻似乎變得。。。,這麼天真了呢?怎麼什麼話都直說?我心裡想這可是我這麼多年來才悟出來的,你不覺得你們那樣見到不合理,不順心的事也窩在心裡,有時還要強顏歡笑,過得不累嗎?就對他說:也許你們生活的環境讓你們不得已這樣, 在美國,大多時候卻沒這個必要。人生短暫,我能直接告訴你的,為何要拐上十八道灣?我喜歡坦誠,不喜歡用一個小謊去遮另一個小謊。有那麼多好玩的事等我去做,花心思在這上簡直是浪費生命。我常常覺得國人不乏小聰明,今天的得,明天的失好像算計的很仔細,但卻少有美國人的大智慧。他們有時看似愚鈍,但常常是,中國人忙了一大圈,好事倒都讓他們給撈去了。中國人好像每件事都精明,卻在某大事上一個跟頭被摔出好遠去。
寫到這就該打住了,再寫,就要聊到我的初戀了。永生難忘的初戀啊!想到這,就想起我讀過的她給我的第一首詩:徐志摩的再別康橋。也許是命運,這個別字註定了我的愛情遠遠是離別。從那時起我對詩歌入了迷。開始是雪萊,拜倫,普希金,萊蒙托夫,後來是舒婷,北島,顧城,徐志摩。再後來是泰戈爾,莎士比亞。我曾投稿給雜誌社,編輯看我的詩寫得太水了,但覺得我每首詩都配了一個小插圖倒不錯,回信說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寄些這樣的插圖來。我想本來發表詩是為了給她看的。發些插圖有什麼意思。就算了。這詩歌真是害人,到現在也就撈下了這個無病呻吟的毛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