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屬於禁不起誇獎和誘惑的那種人,網友只要一兩個說好,我立馬就信以為真。一杯茶,打開小小的音樂盒,這回聽這首叫陶笛的美妙音樂,開始寫我童年的第二段。
我從農村老家悻悻然回到城市,先上學前班。那時候學前班叫抗大小學。年輕人估計沒多少人知道。抗大這個詞是延安時期用的名字。
我的班主任是位年輕漂亮的女老師,姓陳,就住我家樓下。陳老師雖然漂亮,但嘴角上有塊疤。她只能用左手在黑板上寫字,因為右手是假的。戴了個白白的手套。
後來才知道,她在文革時去參加武鬥,在一個牆下往牆裡扔手榴彈,結果牆太高,手榴彈沒扔過去,落回來炸了,把手炸掉了,臉上也掛了彩。
她很文靜,看不出還曾經如此生猛。
說到文革,我現在還依稀記得一些我再小一點時的事。那時還沒去農村,文革剛結束。我記得我和一大群孩子,跑到馬路的中間,看見有大人騎車過來,就命令他下車,
讓他背誦一段毛主席語錄才放行。那時的大人對我們這樣的小將很害怕,基本上都乖乖地下車,來一段:毛主席教導我們說,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或者:
毛主席教導我們說,要很斗靈魂深處私字一閃念之類的。我記得我們這些孩子,最大的也就8-9歲。很難想象大人會害怕我們。望著他們乖乖地樣子,我們就偷著樂。
我剛出生時正趕上文革,聽母親講我小時得了場大病,奄奄一息,但街上武鬥的槍聲不斷,父親在廠里值班,我母親就找來了我父親的朋友黃叔,騎著自行車抱著我去醫院,
夜幕下耳邊槍聲震耳,我母親和我黃叔就這樣穿越槍林彈雨的街頭,把我送到醫院。想起這些我就對我的黃叔心存感激。
黃叔一米八五的個子,大鬍子,魁偉,說話氣勢如宏。每每黃昏時分,他在街頭一坐,大人小孩,立馬圍一圈,都豎起耳朵聽他聊。他能從西周講到民國,
再從魯提轄砍到封神演義的原始天尊。我最入迷的還是他講山神狐仙之類的故事。黃叔也成了我童年心目中最了不起的英雄。到現在我給我女兒講故事,最賣座的還是那些當年他講的妖魔鬼怪。
我們那時打架成風,基本上是你不打別人,就是被別人打。常常還是打群架。所以一般你總要屬於某一團伙。我們這個團伙的司令叫李環,我是軍長,當然還有中國軍旗里所有的其他幹部。
李環之所以厲害,一是因為他打架下手黑,還因為他有兩個會武功的哥哥,家裡各種兵器:劍,月牙刀,九節鞭,飛鏢等等,看得我們五體投地。後來我回國,聽姐姐講起李環,說他有一次和別人一起去解放軍兵營搶劫武器,被判了7年徒刑,在獄中被人打壞了腦袋,出來后基本上成了廢人。
我很好的一個哥們叫小遠,他家裡也就一個男孩子,開始他還是個排長,我們班上有個孩子仗著自己有個哥哥總是欺負他。有一次他突然逃學一周,一周后帶了一大幫外面的流氓坯子,把欺負他的那個同學當著老師的面就給暴打了一頓,從此再沒人敢欺負他了,他從排長升到了旅長。我上大學后他路過我家還要進去,問問我什麼時候回來。
我不是那種欺負人的人,但打起架來,是特別能打。我曾經一磚頭把一個一起玩的孩子腦袋砸了洞,到了醫院,醫生在包紮傷口,我看著血流的滿臉,滿身,就對醫生說,你幫他擦擦血不好嗎?
醫生眼睛一立:人都要死了,還擦血幹什麼!我嚇得直吐舌頭。想這回可麻煩了。
下手狠的毛病到了我讀研究生時還那樣。有次和師兄去武漢調研,剛下船上岸,師兄和他的武漢的同學去一個西瓜攤,結果被賣西瓜的漢子訛上了,非要買下那西瓜不可。我師兄一米八三,被5-6個光著膀子,拿著西瓜刀的漢子推來退去。我過去拉了師兄說咱們走,兩個漢子馬上罵罵咧咧過來推搡我,我的手錶也被他們拉扯掉在了地上。我慢慢低下身,揀起手錶,冷不防左手一拳,正打在面前這哥們兒的鼻樑上。頓時這哥們兒滿臉是血,倒在地上。呼啦啦一片騷亂,我拉了把師兄說,跑。我倆跑出街口停下。後面跟上兩個,一看我們停下,舉著西瓜刀又撤回去了。我們後來帶了警察去,才知道他們去了醫院,我們到醫院才知道,我那一拳,打得那哥們兒鼻子上縫了4針。
我父親前些年得了肺癌,我回國有機會陪他,和他聊天。聊到他和母親的戀愛,聊到他爸爸,他爺爺,即我的爺爺,祖父。。。幾乎把他的一生聊了一遍。我就問他,我小時候你打我是真打還是假打。父親笑著說,他哪裡捨得真打。我於是就在回憶,想來真是,父親其實每次因為我掏氣,說要打我,都是老遠就開始喊:你們。。。這次。。。誰也別。。。攔我。。。,這時鄰居孟大娘,宋奶奶早已從各自家裡聞訊奔將過來,擋在我前面,一面說我父親,說瞧瞧你這父親當的,怎麼著怎麼著,一面讓我趕緊向父親賠禮說下次不敢了。我就一面擦眼淚,一面說,下次不敢了。要是再加上姐姐,母親在,那父親到我這兒的人牆就老厚了。 我父親專門為我還做了個皮鞭,就掛在窗戶上。我雖然還是怕他,但到了第二天,又是該幹啥幹啥,皮鞭早已忘到腦後丘去了。真的又要挨打了,那老遠招呼人的喊聲又響起。嘩啦啦人牆一幕又重演一遍。
我在小學是全校的領操員,現在的孩子沒這個概念了。我們那時課間要做廣播體操,體育老師也許是看到了我的動作還可以,選了我做領操員。我們小學有個水泥檯子,我就每次在全校幾百好人前在檯子上領操。當時我穿衣服都是揀姐姐剩下的。連褲子也是。那時候女孩子的褲子是旁開口的。音樂響起,我就在大廷廣眾之下,穿著旁開口的褲子領操。
童年的生活就像電影,在我寫這些的時候,一幕一幕放映出來。要講,能講三天三夜。也不知道讀者聽煩了沒? 我看就到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