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大军: 中国的通货膨胀为何难以遏制？

　　
　　北京大军经济观察研究中心主任 仲大军　　
　　2007年12月12日
　　
    一、这一波通胀的特点：消费物价和资产价格双上涨　　

　　我国这一波通货膨胀的特点是，资产价格先涨，物价跟着后涨。如住房价格，土地价格，几年间已经翻了一两番。继之是消费物价跟进。今年11月份的通胀指数（CPI）以涨到将近7%。CPI统计的仅仅是消费物价，如果包含房价等资产价格，那么我国的通胀程度是相当惊人的。　　
　　就目前的形势看，这一波物价和资产价相结合的综合性的通货膨胀还在继续，7%或更高的通胀态势还要持续多久，具体还很难说。
　　
　　二、这一波国际性的通货膨胀实质是吞噬中国人民的国民财富

    明确地说，这一波通货膨胀主要是外部资金大量涌入造成的，是国际游资用掺了水的美元炒做中国导致的。由此产生的后果就是，吞噬中国人民的国民财富，攫取中国经济的发展成果。　
　
    一年多来的通货膨胀已经严重地影响了中国人民的实际生活。不要说一些城市居民不吃肉或少吃肉了，就连农村居民也不敢大大咧咧地买煤取暖了。前几天给山东家乡的一位农民亲戚打电话，得知他正在山上拾草，以节省买煤的钱。这是近些年里少见的现象。

    通胀不仅搞得人们不敢买肉买煤，对于那些低收入的群体，对买房是彻底失去了希望。短短三四年间，北京的房价上涨了两倍。回龙观的经济住宅房价从原来的2600元/米，现在以涨到9000元/米。
    通货膨胀彻底排除了一部分人买房的愿望。不仅如此，通货膨胀正在掏空中国人民辛辛苦苦积攒多年的储蓄。家家户户的货币资产都在贬值，缩水。一些没有即期收入而是靠储蓄生活的家庭，严重的通胀使这样的家庭正在遭受灭顶之灾。
    通货膨胀正在掏空一部分中国人微薄的财富。对于居民家庭来说是这样，对于整个国家又何尝不是如此！我国的外汇储备正在日益缩水，十几年里，中国人民辛辛苦苦积储的国民财富正在化为乌有。
    种种疑问在人们心头盘旋：改革这么多年了，生活水平不是在提高，而是在下降，这种GDP高增长到底对普通老百姓带来了什么结果？为什么经济高增长，平民百姓的日子越过越紧？

    今年12月3日这一天的早上，近千名山东齐鲁石化公司的职工冒着严寒，自发地来到公司的大楼前，向公司经理张瑞生提出：由于现在物价飞速增长，工人们要求合理地增加现有的工资收入！！

    而早在11月份，浙江宁波地区一些工厂就接二连三地有工人集体罢工，要求增加工资，以应付通胀带来的生活压力。由此看，通货膨胀决不是一个简单的经济问题，而是关系到社会安定和稳定的政治问题。

    因此，我赞成北京大学周其仁教授的观点：毫不含糊地反对通货膨胀。但是，如何反对和抵制通货膨胀，为什么通货膨胀屡禁不止？这倒是要认真研究的问题。正是我国政府对这一波通货膨胀的性质认识不足，估计不足，才导致今天的通胀愈演愈烈。
　　
　　三、我国通货膨胀热烧持续不退的原因　　

    我国这一波通货膨胀为什么持续这么久，劲头这样强？有人认为是我国的经济增长太快了，过热了。其实这不是主要原因，而是过于追求快速发展带来的表象。这一波通货膨胀的主要原因还是由于前些年里我国实施过度的重商主义发展战略。这种发展战略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可以动员全球的资源涌到中国来。坏处是中国的资源和国民财富大量廉价流失，发展的结果被外人所利用。

　　由于急于快速发展，我国从上世纪80年代就制定了以“创汇”为目标的发展战略，90年代之后，又出台了大量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如出口退税，所得税减半，土地不要钱等，并严重地降低人民币汇率，使人民币在1994年一下子贬值60%。

　　廉价的货币，廉价的资源和劳动力，优惠的税收政策，使外资纷至沓来。进入21世纪之后，外资尝到了投资中国的甜头，于是掀起了一波投资中国的狂潮，中国的国际直接投资一下子跃到世界首位。连续几年大量的国际投资，使中国的经济蓬蓬勃勃，经济出现了高速增长。

　　时间进入2003年之后，外资瞅准了人民币升值的机遇，又掀起了一波投机人民币和国内房地产的狂潮。由此可见，中国的低价战略，引起了全球消费者对中国资源的大抢购。中国的劳动力、土地、矿产资源、水资源等生产要素无不引起国际资本的廉价利用和大量购买。中国的出口顺差连年高增长，从上世纪90年代末的 100亿美元到几百亿美元，在短短的几年间，2007年外贸顺差有可能达到2500亿美元！

　　凡是国内资源大量廉价外流，都会导致国内资源短缺和高通货膨胀。朱容基总理执政时期已经见证过这种现象，今天的中国又在重蹈覆辙。当1994年，当人民币剧烈贬值之后，国内接着就出现了高达25%的高通胀。

　　当时我就写文章指出汇率与高通胀的关系，没想到文章在《中国证券报》理论版发表之后，时任朱总理助手的李剑阁先生就给中国证券报打来电话，对我的文章表示不满。

　　今天中国面临的仍然是这个问题，即汇率问题。中国的高层没明白这个经济学道理。到了今天，我还要进一步说一句：今天的通货膨胀实质上是一场国际间的掠夺。今天中国面对的情况远比1988年和1995年复杂得多。
　　
　　四、小脚女人似的汇率调整遏止不住国内通胀

　　我国自2005年开始调整人民币汇率，仅仅是允许小幅度升值。规定了升值的空间。结果，自2005年到现在，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从8.3：1升值到7.4：1。两年多的时间里，人民币仅升值了10%。

　　对比一下1994年，当时人民币一下子贬值60%，今天用了快三年的时间了，人民币仅升值了百分十几。如此慢速度调整人民币的币值，简直比小脚女人走路还慢。无怪国内通胀要猛烈抬头。

　　我在2002年就建议中国政府适当使人民币升值，假如人民币在2003年就开始升值，哪怕每年升值5%，如果以这个速度升值到今天，国内的通货膨胀也不会这样严重。

　　人民币升值的好处是明摆着的，一是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国内资源廉价外流，二是可以进口更多的国外货物，充分利用国外资源。并且，越早升值和越快升值，越可以减少国际热钱对人民币的投机炒做。

　　这样一种好事情，我们的政府放着不干。结果导致国际投机资金瞅准了机会，大肆狙击人民币，大肆投机中国。2006年，国际热钱进来大约有2000亿美元，2007年，对中国的投机更是达到疯狂的程度，涌入中国的资金少说也有5000亿美元。
　　
    五、今天的通货膨胀实质上是一场国际间的掠夺

　　这就是中国面对的情况。我已经给中国政府写了不少政策建议性文章了，但经济决策权始终把持在一批深受西方利益影响和控制的官员手中，凡是对中国有利的决策，在这帮人手中很难实行。不到吃大亏，这批人不会显出原形。

　　中国政府为什么如此害怕人民币升值？主要原因是害怕出口受影响。这种观点是站不住脚的。中国企业的利润以每年30%的速度高增长，中国的企业完全承受得起升值的影响。特别是当人民币升值之后，同样的货币可以购买更多的国外产品，会降低国内价格和成本，人民币升值后，中国得到的好处和带来的坏处实际上是一样多，甚至好处远远大于坏处。

　　以进口石油为例，假如人民币象欧元一样对美元升值，那么当前的石油价格上涨对中国的进口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人民币这些年硬要吊在美元这棵枯树上，并随着美元一起贬值，这就导致中国在从欧盟进口方面付出了大价钱。一方面是廉价的国内资源外流，一方面是高价购买进口产品。中国在这一进一出中吃了大亏。这种贸易方式的结果是，导致国内资源短缺，国内物价不上涨才怪呢！

　　就拿猪肉来说，前些年里，拼命压低价格，直到压得农民养不起猪，以致出现猪肉短缺。粮食也是如此，拼命压低粮价，以抵御进口粮食的冲击。但粮价低到农民都不种粮的时候，粮价和肉价便会报复性的上涨。

　　这些年里，我国那些可爱的重商主义经济学者们，如此厚爱这种早以过时的国际竞争理论，完全置国内人民群众的基本生存于不顾。他们不但压低粮价、地价、税收，更压低劳动工资标准，使中国的工资收入长时期地停留在一个低水平。

　　不知这些人是食洋不化，还是良心早以被外国人买走了。这些没有大众关怀的官僚精英经过这些年来的治国实践，已经暴露出他们的感情倾向和基本立场。这种发展战略最后不惹得天怨人怒才怪呢！

　　一句话，没有平民感情的官僚精英是治理不好中国这个国家的，因为中国是一个平民大众为主的国家。要想在中国发展象西方那样的经济和生活方式，就只能使中国社会发生分裂和破坏。
　　
　　六、通货膨胀的第二个原因：没有早下手补贴农业和农产品

　　加入WTO之后，我国甚是得意了几年。为什么得意？主要是粮食没有出现大量的进口，国内的粮价没有怎么高过国际粮价。但这种低粮价（由此导致的低物价）正是中国农民勒紧裤带换来的。

　　中国的农民能抗多久？中国的农民能与西方农民打持久战吗？今天的状况表明：不能。东北的豆农首先败下阵去，前几年经国际低价大豆的一场冲击，东北的豆农因卖不出大豆，纷纷弃耕而去。结果，中国的豆农一歇业，国际的大豆价趁机上涨起来，抓住你国内没有储备的机会，豆价和食物油价一起上涨。

　　通过这几年的实践使我们认识到，中国政府必须对农业和农产品进行补贴。象前几年东北豆农卖不出大豆时，政府一定要高价进行收购，以平抑市场价格。这一道理在春秋战国时古人都懂。看看齐国的管子和魏国的李悝，都在国内实行国这种平抑粮价的政策。

　　但是，今天的中国政府部门没有明确的认识。弄了一个国有企业中粮公司，在收购过程中也不起好作用。结果，当中国的肉价和粮价终于抗不住的时候，这一类产品的价格会剧烈上涨起来。从目前情况看，猪肉价格已经上涨了大约60%，估计还要继续上涨至少50%。

　　为什么还要继续上涨？也有国际因素。目前全球范围内粮食价格、农产品价格都在上涨，原油等矿产品也在上涨，中国的人民币也不升值，只有高价购买。买进国内来后，只有带动国内物价继续上涨。

　　假如人民币早有较大幅度的升值，中国物价不会象今天这样上涨。
　　
　　七、升息有用吗？

　　升息有用吗？没用，我还是坚持这个观点，中国政府应对通货膨胀的思路有问题。在国际热钱呼啸而来甚至汹涌而来的时候，央行采取连续加息的手段来对付通货膨胀，无疑于火上浇油。

　　两年间连续七次升息，对通货膨胀不仅没有遏制，反而起到了鼓励国际热钱的作用。目前连美国都在降息，我国却在升息，一年期的存款利率已经高于美国，这不导致国际热钱蜂拥而入吗？

　　因此，升息只能产生一点心理安慰作用，对负利率的现状无济于事。今天的情形与1995年通胀时完全不同了。当时我国的存款利率上升到11%，今天我国的银行还敢升到这个程度吗？根本不可能，当时的中央银行面对的基本是本国储户，而今天的中央银行，面对的是大批的国际储户，是大批的国际投机资本。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中国今天的银行储蓄至少有1/3是国际储户的，你一再加息，到底是补贴本国人民还是补贴国际投机热钱？

　　因此，央行的加息行为完全是不必要的。如其拿出钱来补贴储户，不如拿出钱来补贴国内一大批在通胀中过不下去的平民百姓，不如财政拿出一笔钱来加大社会保障，通过街道居委会和各级基层政府落实到贫困群体手中。
　　火都上房了，还不赶快安抚百姓，还在补贴富人，这种政策的危险性政府必须看得清楚。总起来看，这一波通货膨胀是国际间的一场财富掠夺。中国必须有这种认识才能正确应对目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