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3 動車事故發生后,小到一般的網民,大到名人學者以鋪天蓋地的文章,詩詞,圖片,博客,等各種各樣不同的形式曉理,動情,直觀,感官,表達了他們對逝者的哀思, 對倖存者的同情,對政府官員態度的批評,對事故處理方式的抨擊,對造成這一事故的社會制度的憤怒。令人對中國還存希望的喜悅是, 很多文章都已經脫離了就事論事的固定思維,矛頭直指中國今天現存的社會制度,最有代表性的是童大煥的《中國你慢些走,等一等你的靈魂》。他力圖從社會制度,管理機構,領導者和普通人的素質來解釋這是一場 ----- 「人禍」, 而且是一場不可避免的人禍。
看了這麼多好文章,勾起我與我英年早逝的丈夫,十幾年前爭論最多的問題。他用了他畢生的精力來研究中國模式,他是Maurice Meisner, 研究中國現代史的權威,唯一從中國大陸來的歷史博士。我和他爭論最多的是中國問題的死結,他認為社會制度的改變,一定依賴於老百姓的思想轉變,而提高和改變老百姓的思想,又一定要藉助於社會機器的動力。而中國當時的社會狀況,只表明這隻能是一個死結。 因為這樣的社會制度,只能生養出一切為錢看的大眾,(個例不在這裡說) 而一切為錢乾的大眾, 是不會自主改變現存制度的,因為沒有人想被時代和社會拉下。
當時我們已經在美國生活了塊十年了,而且那時正是美國數字化經濟的起飛期間,他認為美國的制度同樣不能解決美國的社會問題, 更不要說解決中國的問題了。我和他當時討論最多的是,中國應該走什麼路?我的問題是,你說美國的制度不靈,日本的不靈,新加坡的不靈,那麼中國就能行嗎? 他的回答是, 「無解也是合適的回答」。寬柔遼闊的中國大地很難養育出現代思想家,更不要說偉大的思想家了。很多人對毛澤東和文化大革命的評價都是基於後果,而忽視了思想意識形態,毛澤東是第一個意識到中國社會的這一死結,並且試圖開解它的人,但很不幸的是他還沒有動手,他的計劃就已經流產了。毛澤東以後的當政者,還沒有哪一位能真正看到問題後面的癥結。中國經濟發展,需要打開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魔盒,潘多拉的魔盒打開之後,誰都沒有辦法把飛出去的魔鬼收回來了。什麼才是最適合中國的模式呢? 我現在才真正體會到「無解也是合適的回答」。
看了小妹傳過來與在大陸家人因7.23 動車事故爭論的伊妹兒, 我很為有這麼一個正義無私,視角敏銳的小妹而自豪,但同時我又勸她應該冷靜地站在他們的位置上去思考。如果你是司機,如果你是列車長,如果你是鐵路局的一個官員,如果你是鐵路部的部長,你又會怎麼表現呢?你所回答的如何,如何,正是你永遠不能站在那個位置上的原因。你站不上去,證明了你還是有一些良心,你站上去了,並不等於你就是良心壞透的人。你想在今天的中國生存下去,那麼你的代價就是迎合,或者是適應這個社會制度。
逝者如斯,安息吧動車事故的患難者。希望你們的生命能喚起國人對中國模式的重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