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琴覺得她今天手氣實在好得邪門,自摸清一色加杠上開花。不是說賭場得意情場失意嗎,難不成夏老三又出幺蛾子了?切!聶琴把手裡的三條當夏老三狠狠地往桌上一砸,「胡了!算錢!」
「又來了!」阿美唉聲嘆氣,刮掉之後又重新紋上的細眉皺得打結。
「哎呀,聶琴你走的什麼狗屎運啊,都被你洗白了。」曉雪兩手上下翻飛,稀里嘩啦地洗牌,再噼里啪啦乾淨利落地壘好。
聶琴笑,「曉雪,就你這洗牌的手藝,不去麻將館都浪費了人才。」
「去麻將館?就我這手氣,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通知我家老趙帶錢取人了!」曉雪哈哈大笑。
聶琴心下一酸,不一樣的,有人疼的女人有底氣,口氣當然不一樣。轉頭一看,主人齊大姐牌桌失利,轉戰廚房,正從烤箱往外拿保溫的食品。幾個女人過去幫忙,房間里很快充滿了麻辣牛肉乾和肉桂甜甜圈的味道。
圍坐在齊大姐家的早餐桌邊,幾個人一邊喝著排骨玉米南瓜湯,一邊嚼著八卦就牛肉乾。誰誰的兒子拿獎學金上大學了,誰誰的公婆打了指紋綠卡在望了,誰誰的公司裁員了,誰誰的老公回國出差兩個月,一頭撞進白骨精的盤絲網,連聖誕都沒回來。
「想什麼呢?就算他兒子上大學了,聖誕還是一家人團聚的時候啊?就算不要老婆,連兒子都不要了?」齊大姐拿著紅酒瓶給大家續杯,阿美一邊用指頭「扣扣」敲桌,一邊回答她,「兒子大了,不需要他了;再說,說不定人家是遇上真愛了——」
「他那個叫真愛?!」曉雪拔高了嗓門。
「愛不愛的,外人哪裡知道。」阿美只怕想起她「三十高齡」遠嫁老外,許多親朋故舊當面的背後的,暗示的明說的,關於他們夫妻之間到底是愛情還是利益的猜測和閑話。
聶琴已經是第三杯了,「愛情是什麼?我來跟你們講講愛情是什麼!」她好象一瓶被扔在地上踢來採去的香檳,蓋子一開,酸話帶著氣泡哧哧地往外冒。
「愛情是小學的時候,明明不順路,每天放學還『順路』跟你一起走回家。愛情是中學的時候,男生和女生都不大說話,他只和你說話。愛情是學跳舞的時候,你跳得最好,他硬肢哆腿的,你卻只肯和他跳。」
聶琴有些失神的眼睛望向窗外,後院的架子上爬著四季豆和白玉苦瓜,幾隻蜜蜂在上面打轉。齊大姐和錢大哥老兩口天天在菜園裡你鬆土來我澆水,果實累累。初夏的陽光太強了,聶琴的眼睛被刺得生痛。怎麼連嗓子都痛了?
「愛情就是你種了絲瓜,結出來的可能是甜絲瓜,可能是絲瓜干,也可能是甜絲瓜在幾年之後變成了苦瓜。」
「喝點湯,喝點湯暖胃。」曉雪推過來一碗湯,裡面盛了兩三塊金黃的南瓜,煮得糯糯的排骨和一小塊玉米。聶琴接過她的好意,捧在手心裡,吸著鼻子聞南瓜和玉米的清香。
回去的時候夏清又不在家。家裡是黑的,諾大的屋子裡只聽見她放鑰匙,換鞋和走動的聲音。聶琴不知道他是去和網友見面去了。不過一個不回家的男人,去了哪裡又有多少區別呢。
聶琴翻翻手裡剛從信箱拿回來的信,把廣告扔進回收桶。女兒學校的雜誌來了。賬單又來了。新加入的慈善機構寄來活動通知單。這是什麼?誰還會用中文給她寫信?這手字倒是寫得不錯。
隨手扯開信封,展開信紙,掃了落款一眼,她呼吸一窒,心跳停了一拍。霎時間,她似乎回到了大二上學期學校飯廳充作舞廳的那個夏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