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結

隨著戰事越來越緊張，忘空的庵院里聚集了越來越多四方前來避難的村民，原本安靜的院子忽然熱鬧了起來。忘空終日里忙著照料著村民，清修時偶爾憑升出的惶恐和煩躁也少了些，取而代之的一種擔憂。看著日趨漸空的錢和米糧，忘空不知該如何去面對錢盡糧絕的那一天。

這天，庵外忽然來了一小隊人馬，遠遠的駐紮了下來。小頭目帶著錢糧來見忘空，說是德凱將軍對佛祖的供奉，說完便轉身走了。忘空看著堆在腳下的糧食發獃，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對著那小頭目遠去的背影合手念了一句：「謝謝施主，厄秘托佛。」 後來，那小隊人馬就這麼駐紮了下來，平日里幫著忘空打理著庵內庵外的雜事。慢慢的，忘空心裡有了種踏實的感覺。

一日，德凱帶著一行人來到了庵里。德凱站在大殿外的院子里，獃獃的望著正在誦經的忘空，當忘空誦完起身時，德凱卻轉身走出了庵門。出門后，德凱把小頭目叫到馬前，低聲地叮囑了幾句，又把一個小布包交給了小頭目的手上，便策馬而去了，身後沸沸揚揚的塵土，好一會兒才落到了地上。

那晚，忘空做了個夢。

「過年時，家裡的丫頭老媽子們里裡外外的忙著，德凱興沖沖的走了進來，拉起雨琪去後花園看戲。說是司令請了戲班來家裡唱堂會。二人走到後花園時，一個小生正在戲台上唱著。可能是天冷得原因，那小生粉飾的俊臉在淡青戲服的映襯下，顯得晶瑩般的粉嫩。一個亮相，小生的目光落在了雨琪臉上，兩人四目相對，時間竟象是靜止了一般。德凱忽然拉住了雨琪的手，坐了下來，雨琪被德凱的舉動嚇了一跳，迅速的從德凱的手中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順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隨後，雨琪的目光便落在戲台上那小生的身上，小生的唱腔里也透出了幾分愉快。

忽然，啪的一聲，雨琪看到了德凱那鐵青的臉色和地上茶杯的碎片。

「德凱！」隨著雨琪的驚叫，德凱抽出了腰間的手槍。

「德凱，不要。」 話音未落，一聲清脆的槍響，德凱滿身鮮血的倒了下去。雨琪腳下一軟，跪在了德凱身邊，她掏出手絹，擦去了血跡，豁然間，卻是生生那粉飾后的俊臉出現在雨琪眼前。

雨琪身後，幾個孩子高興得點燃了炮竹，崩碎的紅紙片細細碎碎，紛紛揚揚的從半空中灑落下來，落在地上，象是血滴灑在青石板上，青紅分明的扎眼好看。」

忘空一下子坐了起來，寢室里靜悄悄的，窗外，透過樹枝，幾縷晨光伴著幾聲鳥鳴灑進了屋裡。

門外，一陣叩門聲響起，忘空打開庵門，那小頭目面無表情的立在門前。小頭目遞過來一個小布包給忘空，"我們接到命令開拔，這是德凱司令生前囑咐過的，在我們離開之時，交給庵主，庵主保重。「說罷，小頭目轉身離開了。

忘空打開了小布包，裡面是一塊刻著德雨兩個字的玉牌和一封信。忘空忽然覺得無力，手垂了下來，在玉牌清脆的碎裂聲中，那封未曾開啟的信隨著風飛了很遠，象是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搖搖擺擺的飛走了。

忘空石尊般的立在庵門口，眼裡沒有一滴眼淚，口中念念有詞著：」我佛慈悲，厄秘托佛。「 時間在這念念中，停止了。

......

生子也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在阿德面前抬不起頭。每每看到阿德和小雨父女情深的樣子，心裡便會升起一股無名的怨恨。最近的日子裡，生子越來越煩悶，不時的催促小雨和他一起離開老家，但每次都被小雨拒絕了。

這天，生子提著行李來找小雨。小雨看到生子進門時的喜悅被生子手中的行李壓得蹤跡全無了。

」生子，你這是幹什麼？「小雨低聲問道。

」跟我走，小雨。「生子的聲音里沒有一絲迴旋的餘地。

」不要這樣，生子。「小雨哭出了聲。阿德聽見小雨的哭聲，慌忙跑了過來。

」生子，你這是犯什麼混呢？「阿德有些氣憤。

」你走開！「生子歇斯底里的喊了起來：」我和小雨的事不用你管，要不是因為你，我和小雨早就遠走高飛去追求我們的夢想了。「

」你混蛋！「阿德的手揚了起來，卻忽然覺得天旋地轉，身子便軟軟的倒了下去。

醫院裡，阿德醒來時，看到小雨趴在床邊睡著了。阿德覺得口渴，伸出手去拿杯子，這時，小雨醒了。小雨起身把杯子送到了阿德手裡。

"爸，你感覺好點兒沒？」 小雨紅腫著眼睛問道。

「沒事兒了。嗯，生子呢？」 阿德小心翼翼的問。

「走了。」小雨迅速的低下了頭。

「小雨，其實，我和你媽......" 阿德想說些什麼安慰小雨。

」爸，你不用說了，我挺好。生子和我也許是有緣無份。「 小雨伸手掖了掖阿德的被角兒，」大夫說你要多休息，接著睡吧。「

」嗯。「 阿德忽然覺得累了，很快的，又沉沉的睡著了。阿德夢見自己站在戲台上，身著小生的淡青長袍，台下，小雨仰著頭，一臉痴迷的看著他。阿德忽然覺得很滿足，不由得笑了。

看著熟睡的阿德臉上的微笑，小雨站起身走到了窗前，遠處傳來了火車站的鐘聲，那聲音，在小雨聽起來，更像是寺廟裡的晚鐘，敲在心口上，震得心裡顫巍巍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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