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南夜未央（31）陳萍的抉擇

第三十一章  陳萍的抉擇

元旦前陳萍回到南京，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離開南京快兩年了。坐在火車上，陳萍的腦海里好象在放電影一樣，秦淮河，玄武湖，雨花台，夫子廟，一想到又可以吃到正宗的南京夫子廟小吃，陳萍的心裡既興奮又緊張，鴨血湯，鹽水鴨，雞汁乾絲之類的從小就吃慣了的食物好像就在眼前似的。出了火車站，眼前的景物似乎還是原來的樣子，街道上來往的行人，自行車，熟悉的公共汽車，路邊的商店好像和她走之前的情形差不多，幾乎沒有多少變化。

但是一回到家裡，感覺就不同了，進了家門，一見面陳萍發覺父母明顯地見老了，往日一向極為嚴肅的父親，臉上的表情難得地多了幾分溫情，從沙發上站起來的時候，行動也略見遲緩，站在他身旁的母親，雖然臉上帶著笑容，眼眶裡卻是滿含著淚。陳萍忍不住哭了，心裡泛上一陣酸楚與苦澀，想起當初為了爭取和男朋友在一起，她與父親鬧得天翻地覆，最終男朋友禁受不住壓力自殺身亡，陳萍一氣之下，離家出走。

在離家在外獨自闖蕩這段的日子裡，她嘗到了世間的辛苦，體驗到人性的險惡，逐漸改變了自己做事任性的習慣，對身邊的人更願意去理解，更主動地去幫助別人，在同事的眼裡陳萍是位思想成熟，善解人意的大姐，儘管她的實際年齡還不到二十五歲。她不再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現在她完全能夠理解父母的苦心。這次回家就是想要同父親和解，化開那道擋在父女之間的冰牆。

陳萍剛坐下，哥嫂帶著小侄子一家人就熱熱熱鬧鬧地進門了，小侄子個子長高了，一進來就抱著她撒嬌，親熱得很。哥哥對陳萍抱歉地說，「原來說要去車站接你，偏偏單位里有事脫不了身，都一年多沒見啦，你侄子老念叨姑姑什麼時候回來啊，姑姑給我帶禮物了沒有啊。。。」

嫂子在一旁插話說，「是啊，聽說深圳那地方可開放了，好多進口貨在這裡都見不到。。。」

父親擺一下手，說，「小萍剛到家，讓她喘口氣，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人總得歇一下。」，然後又招呼孫子，「來，到爺爺這裡來，讓你小姑喝口水。」

這工夫母親把飯菜端上桌，招呼一家人過來吃飯。陳萍知道在家裡哥哥是受嫂子管制著，因為嫂子娘家的地位高，家裡的大事小情都是嫂子說了算。回來前她已準備好了送給每一個人的禮物，不能讓嫂子挑理找她的不是。陳萍在意的倒不是嫂子會怎麼說，她是要為父母掙面子，不能讓別人說自己父母不懂得教育子女，家裡的孩子不通事理。雖說南京也是大城市，其實大家的生活圈子還是很有限的，誰家裡有點新鮮事不過夜就會傳一圈兒又反饋回來了。

吃飯的時候，父親一再對陳萍說，「多吃點，這些都是外邊吃不到的。」

陳萍低下頭，眼眶裡滾著淚，鼻子直發酸，說不出話。回到家她才發覺自己其實還是個孩子，最想得到的就是父母的疼愛。 

接下來的日子，她的大部分時間都是陪伴在父母身邊，有一次背著父親，母親悄悄地告訴陳萍，「你爸覺得以前他對不住你，對你太嚴厲了，這次你回來他高興得好幾個晚上都睡不著覺呢。」

陳萍明白，父母這一輩人就是這個樣子，即便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也拉不下臉來對自己的子女說聲「對不起」，不可能向自己的兒女道歉。陳萍已經不再有怨恨，她了解父親的性格，能像現在這樣語氣平和地跟她說話，對她表現出關愛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她想都不敢想要求父親向她認錯，能有現在這樣子她就很知足了。

聽說陳萍回來了，老同學杜新過來看她，上次杜新去深圳出差，他們見過面。杜新的父親是陳萍姑姑單位的領導，他們兩家也算是世交。陳萍的父母對杜新的印象一向不錯，覺得他老成穩重，性情隨和，待人接物，為人處事都好，家庭條件也很理想，早就有意撮合他們倆。陳萍自己對杜新說不上喜歡，也不反感，只是缺少點激情，她覺得杜新這個人性格太過保守。

在陳萍離家的這段時間，她和杜新一直還保持著通信聯繫，杜新每個月都到陳萍家裡探望一次，逢年過節總要帶些禮物給陳萍的父母，順便通報一下陳萍的近況。這些事還是母親講了以後陳萍才知道。陳萍的心裡又多了一份感激，原來杜新還是這樣的有心人。

杜新帶來一個消息，他所在的機關有一個下屬三產企業駐深辦，現任的辦事處主任剛調回來，過年後升任新職，留下的空缺有不少人在爭，他父親正在幫他托關係，順利地話過了春節就可能正式任命他。如果他能得到這個職位，希望陳萍能幫他熟悉那邊的環境，便於開展工作。

這確實是個好消息，對此陳萍的父母是最開心的人，有杜新這樣的人和陳萍在一起最合他們的心意。但是父親沒有明確表態，他只是對陳萍說，「杜新這孩子踏實，又知根知底，靠得住，還是你自己拿主意吧，好不好由你說了算，我和你媽都沒意見。」

雖然沒把話說透，陳萍也能明白父親的心思，父親還是擔心她選錯人，將來吃苦受罪。細想起來，為她而自殺的男朋友挺有才華的，會寫詩，但是性格急躁，心胸狹隘，做事喜歡走極端，當時兩個人是愛得昏天黑地，一切都不顧了，可是一旦愛情遇到阻礙，不被家長接受，那個男孩子就承受不住了，自己走上絕路。想到這些，陳萍心裡就有些愧疚，離開這麼久她一直也沒有聯繫過他的家人，也不知道那一家人現在是怎樣的情形，他父母是如何忍受這喪子之痛的。她打定主意要去看一看。

聽陳萍說要去看望那一家人，父母交換了一下眼色，母親似乎想說什麼又怕父親阻攔。

沉默了一陣兒，父親嘆口氣，開口說道：「你真要去我們也不攔著，不過你要有思想準備，那一家人是不好惹的。」

母親還是忍不住，接著說：「你走之後，他媽媽上門來吵過一次，鬧得好厲害，那次街坊鄰居都出來，站在門口看熱鬧，唉，真是想不到。。。」

陳萍不知道原來還發生過這麼多的故事。儘管如此，她打定主意想好了，不管他們怎麼對待她，她都要面對，這是她必須跨過去的一道坎。她從帶回來的禮物當中挑選了幾件，沿著熟悉的街道，一路走去那個掩在窄巷深處的小院落。

叩開院門，一個頭髮蓬亂的老婦人走出來，陳萍依稀還能從她的臉上找出一些記憶中的痕迹，僅僅只過了一年多的時間，這位喪子的母親就衰老得好象變了一個人，陳萍幾乎認不出她來了。

回來的路上，陳萍感覺那雙充滿怨恨的目光一直盯在她的後背上，好像怎麼也甩不掉，這時她想起父親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認識一個人，要看他的家庭，他的父母就是一面鏡子，環境造就人。」這句話以前陳萍不信，現在她信了，父親的話是在經歷了幾十年的人生體驗之後，對生活得出的結論。家庭對一個人性格的影響是從小開始的，父母的言行，品行，都會在子女身上看到蹤影。

過了初五，各單位開始上班，很快就有了結果，杜新毫無懸念地被任命為新的駐深辦主任。看起來一切都順心隨意，兩個人商量好啟程的日子準備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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