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
星期一下午還是老樣子。PHIL笑迷迷地叫孩子出來,我們開車回家。
「今天跟老師下棋了么?」我問。
「老師走了。」老大說。
「下完棋走的?」我心不在焉地說。
「一早就走了。」老大回答。
「走?他不是考完試了么?」
「他拿著個大箱子,去坐飛機走了。」老二說。
「什麼什麼,你們一個人說,他不是說上星期考完就開始教棋了么?」我不摸頭腦地說。
「他回中國了。」老大說。
我猜魯迅一定也送孩子學過棋,也讓人涮過。要不他寫不出「出離憤怒」這麼傳神的話來。
回到家,LP已經作好飯等著我們。孩子們餓狠了,只顧大吃。我心裡有事,吃了兩口就在那出神。LP說,累了就早點睡吧。我遲疑一下,慢吞吞的說,「這讀書人騙人,不能騙得這麼低級吧。」
LP說,「怎麼了?他們今天又沒怎麼教棋?」
我說,「不是今天沒教,而是他從一開始就沒準備教。他,」我長吸一口氣,「孩子們說老師今天回國了。」
LP半天沒反應過來。慢慢地問,「回國?怎麼這麼快?這不是一天就能定得下來的啊?定下來也不一定就有票的啊?」
我發惱道,「這廝,從見面的第一天他就一直在騙我!我都跟他說了好幾回,大老遠的我來就是為了學棋,你早想好了這一夏天不好好教,早告訴我不就完了?我每天跑那麼多路。。。」
LP打斷我說,「也許孩子理解錯了,你就發急。學棋不是幾天的事,他教棋的還不明白?騙你這千把塊錢也發不了財。明天你好好問問PHIL。有的沒的就發通無明火。」
第二天早上還象每天一樣,他笑迷迷地接孩子進去,我跑去趕TTC。下午又是笑臉一張,跟我打過招呼就叫孩子們出來。
我定了定神,問道「PHIL,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的么?」
「啊」,他笑道,「沒有,孩子們都挺聽話的。」
「我是說,你兒子在么?」
PHIL的笑容不見了。認真想了想回答說,「他今天啊,不在。」
「那,他昨天在么?」我心一沉,想著,孩子說得沒錯,可氣LP還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呢。淡定,一定要淡定。我對自己說,文化人么,師道尊嚴么,同胞么。。。。看著他那張認真思考著的臉,一對小眼睛在眼鏡後面轉來轉去。
「他昨天啊,」PHIL鎮定地回答說,「他昨天也不在」。
「噢,」我給氣笑了。沒想到這裡還有一出智斗呢。倆大老爺們在這對上機鋒了。「那他這周的后三天在么。」
PHIL的兩隻眼精芒暴張,直射入我的兩眼,肯定而誠摯地說,「他這一周都不在。」
「那麼,」我心裡說,還是別發火,大家都是文化人,多少給文化人留點臉面吧。「他下周在?」
「他下周」,PHIL面不改色,施施然喘了一大口氣,一字一頓地說,「也不在。」然後鎮定地盯著我,還是盯著我的眼,就跟一手仗劍,另一手揮著紅布一樣。
我可沒跟公牛似的頭一低,哞的叫一聲撞上來送死。這兒也沒女士們的尖叫,就一幫孩子們不明所以的看著大人們為千把塊錢較勁。我這文明老爸的臉面,也不肯為這事就送了。我心中大怒,仍壓著聲音責問說,「我們上周說好后兩周好好教的,他現在人都不在了,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問你還象擠牙膏似的遮掩著不給實話?」
PHIL兩手一攤,「我這不是都告訴你了么?」
「我是說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他爺爺病危,臨時決定的。」
我氣得沒法。爺爺病危?你當兒子的倒老神神在在,讓孫子去看一眼就完?好一對孝子賢孫啊。
「你知道我離得遠。。。」PHIL兩眼往上一翻,我想,完,打悲情牌也不行啊。「你兒子另有計劃,你早告訴我不就行了?」
「我這裡每天下午孩子們比賽,從比賽中學習,這叫以賽代教。」
我毫不留情地說,「那你廣告上說的集體授課和難題解答怎麼講?象棋老師不在,你還叫什麼國際象棋夏令營?比賽就是學習,天下為什麼還有老師這麼個職業呢?故意不講實話就是撒謊啊!早知你這后兩周不在,我又何必湊合你前兩周?」
「那你說怎麼辦?」他站在那裡面無表情地說。
「我說怎麼辦?」我聲音一下大了,好象真看見那塊火紅的布在我充血的眼睛里越來越大,卻又壓下來說「PHIL,當著孩子們我不想把事情弄得那麼難看,你別逼我發怒。你騙我在先,現在還問我怎麼辦?」
「要不,」他忽然現出一副可憐相說「如果你要是看得上我們的教育質量,你可以先不上這個夏令營,交了的錢呢,就算是預付的學費吧。」
「我怎麼看質量?你根本就沒教過啊?」看著這人人品如此狡黠下作,我也沒了脾氣。「PHIL,你是當老師的,總得有些師德吧。這棋呢更是個愛好的事。你一心只想著錢,看不出一點激情來,怎麼可能教得好呢?」
「算了算了,不說了,你看不上我們,那就別來了。」
我看著他那一身老舊的衣服和寫了滿臉的窮字,我知道這具看上去瘦弱的身體里,為了分分錢的衝突所能爆發出來的能量。我只說,「PHIL我警告你,我都說了不想當著孩子面把場面弄難看。」
「好吧好吧,我把剩下幾天的錢退給你。」他擺一下手表示了決心。我暗自奇怪,原來剛才他說別來了是不退錢的?
我實在是灰了心。原想著PHIL怎麼也該道個歉認個錯什麼的。可這廝一副鐵嘴鋼牙。說他騙人?他騙我是在沒登記前的事。那時雙方也沒一點關係,騙了也不算騙。登記后呢,他可解釋過了兒子考試忙的。后兩個星期我又能說什麼?罵他不孝?人家不孝歸我管嗎?罵他扯謊?可他真可能就是不孝啊。
臨出門我恨恨地道,「PHIL,這事不算完。咱們網上打筆墨官司去。」
PHIL在門裡又現出了他那招牌似的笑臉。「好,好。」
是啊。比起那個受傷的孩子,人家寶貝受傷都能忍,我不過就是白受點累,白花點錢,白費點時間,算得了什麼。明年他繼續騙,大家還會來。
學棋是個玄而又玄的事。人家有的孩子下得厲害。你的孩子不行,能怪老師么?他明著騙我都答得滴水不漏。這教育么?望子成龍的家長們都是花了錢,陪了時間的,到底有多少又真成了龍呢?99%到最後就是這一句,我盡心儘力了。
這龍潭就是一池渾水,難怪有這麼多良莠不齊的PHIL們混水摸魚。起跑線后替孩子使勁的父母,又能怎麼辦呢?
完敗。我這一段送子求學的努力,就此太監。
自此決定親力親為,真走老波爾加那條路了。一網在手,網上音像具備,軟體課堂實戰具備。倒看看我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