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家,在小鎮一個偏僻的角落,最近的鄰居,相隔也有百米多遠。房子是很老式的那一種,地下室是名符其實的地下室,全在地下。他當年買這棟房子,除了看好房子周圍幽靜的環境以外,主要是喜歡沿著籬笆牆一字排開的六棵桃樹,這六棵桃樹又粗又高,寬大的樹冠,滿樹粉色的桃花,裝滿了後院。
黃昏時分,他喜歡坐在兩棵桃樹之間的鞦韆架上,讀書,聽音樂;或者躺在桃樹下面的草地上,看著那些紛紛飄墜的花瓣,落到自己脖頸里。天空中有時飄過一團團白色的雲朵,他便會想起東坡先生那著名的詞句:黃菊籬邊無悵望,白雲鄉里有溫柔!自己便開始做那些溫柔的白日夢。
逐漸的,他的夢都染上粉紅的色彩,經常有大片大片的桃花花瓣,在夢裡飄飄揚揚,時隱時現。他喜歡這樣的夢,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夢裡的一切,是那樣的真實:他能觸摸到花瓣的柔軟,能聞到花瓣的芬芳,甚至花瓣落到脖頸里那種輕輕的痒痒的滋味,都能在夢裡感覺到。這是一種多麼奇妙的感受啊,很多時候,他覺得那夢根本不是夢,而是另一種真實的生活,比起醒著時的瑣碎,更令他沉醉。而這種感受,隨著他步入知天命而與世無爭的年齡,變得越來越濃烈!自己從前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點滴,現在好像都開始在夢裡重現!
他在這棟老屋一住就是二十年。兩年前,終於經不住妻子的多年嘮叨,搬到一棟又新又豪華的大房子里。新房子建在一個新區,房子密密麻麻,一棟挨一棟,前後院都不大,除了草地以外,幾乎沒有什麼樹木。搬進去后,他特意買了兩棵桃樹種在後院,可是他的心,卻時時想念著老屋那六棵高大的桃樹。
兩棵小小的桃樹終於開花了,他站在樹下,輕輕撫弄著那些零星的花瓣,覺得好像缺少什麼。這時候,有雙手從背後抱住他,他感到妻子的呼吸。轉過身來,發現妻子幾乎一絲不掛站在桃樹下,那美麗的臉龐,美麗的胴體,美得他有些不認識,有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美麗的女人,真是他的妻子。他有些興奮,很久沒有的那種衝動,突然涌遍他的全身,他雙手在那潔白而富有彈性的肌膚上撫摸著。豐滿的胸,平滑的背,細膩的……,然後他的唇,開始吻著妻子的每一寸肌膚。多麼美妙的時刻啊,好像回到了兩人的青春歲月!他以為自己在做夢,這要真是夢,醒來該會多麼失望!他抬起頭,清楚看到一樹的桃花,在耀眼的太陽光線中,嬌艷奪目;他又抬起手,在自己的前額摸了摸,前額讓太陽曬得燙燙的,那火熱的感覺,就在手裡。
他不再懷疑這是夢,低下頭瘋狂親吻著妻子,妻子也開始像他一樣,溫存著他,一種從未有過的愉悅傳遍全身,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人到中年,還會有這樣的感覺!
當他再次抬起頭來,卻看到一面又圓又大的玉鏡,掛在高高的樹梢上。鏡子反射出的光芒,皎潔明亮,照著一排高大的桃樹,那光線灑在一片片粉紅的花瓣上,飄柔而迷濛。這些桃樹,分明是老屋前院的那六棵桃樹!一陣清風吹過,一瓣一瓣粉紅色的桃花,在朦朧的月色中飄揚。他有些糊塗,有些茫然,那散落一地的桃花花瓣啊,到底是在自己的夢裡,還是在自己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