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後院長方形東西走向,非常大,四周用厚厚的木板高高地圍起來,他和老人沿南面的籬笆走進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沿著南面籬笆的一排二十幾棵桃樹,幾乎一般大小一般高矮,連樹冠的樣子都幾乎一樣,桃樹下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石徑,直通到院底,現在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粉紅色的桃花,掛滿桃枝,伸展到籬笆的兩側,在後院形成一條林蔭小路,桃花散發著一股甜甜的味道,有一些落在石徑上,看來也從無人踩過,一片一片點綴著青青的石板,頗為幽靜好看。石經盡處,是後院西面的籬笆,籬笆前是一排葡萄架,隔成了五格,葡萄的枝幹有胳膊粗細,看出年代的久遠,架子上的葡萄藤已經長滿綠葉,每一格的架子下都有一張圓形帶花紋的鐵桌,周圍放了四把鐵椅子,但風格顏色不同,多年的霜打雨蝕,桌椅上的漆有些剝落,一些地方銹跡斑斑,椅子面上有許多落葉藤蔓,還有水跡,估計很長時間沒人坐過了。
葡萄架前面,是一個巨大的橢圓型的噴泉,中間是一個足有兩米高的漢白玉半裸美女石雕,典型的義大利風格,手裡端著玉碗,水不知經由那些渠道從玉碗流到水池裡,美女四周是幾個噴泉泉眼,但年久失修,都不工作了,靜靜地躺在清清的池水中,顯得有些落寞。池水上散落著一些睡蓮圓圓的葉子,隨著池水的流動上下漂浮,一會左一會右,一會上一會下,由於季節還早,還見不到睡蓮那淡雅潔白的花朵,有些可惜。從噴泉到房屋的后牆之間,是一片菜地,裡面一壟一壟的青椒西紅柿扁豆長得翠綠茂盛,看得出老頭種菜很專業。與老王的房子相隔的北面這道籬笆,牆下長滿各式花草,最顯眼的是那一叢叢又高又大的忘憂草,和兩棵高大的丁香樹,丁香樹巨大的樹冠,有一大半探到老王的後院里。
這一叢叢又高又大的忘憂草,讓周明想起自己的一幅畫。
剛來加拿大的那個夏天,為找房子住,轉了許多生活小區,發現有一種花草,隨處可見。牆邊樹下,路旁街角,一叢叢,一片片,如一把把插在地上的花紙傘,葉子細長,中間一根根蒜苔般的花梗,高高得頂著三五個如百合一樣的花朵,黃色的,紅色的,橙色的,隨風輕舞,素雅大方,深深地留在記憶中。
後來自己買了房子,春天逛花卉市場,看到這種花草,覺得很好看,花朵樸素雅緻,梗葉墨綠挺拔,展現出一種旺盛頑強的生命力,如同見到老家的親人,倍感親近,於是買了十幾盆,沿著屋角牆邊種了一溜,這種草繁殖得很快,小小的一簇,一個夏天就變成茂密的一叢,葉茂花繁,象一條裙帶,把房子四周裝點得生機盎然,亮麗明快。
有一天在後院剪草,看到這一叢叢茂密的花草,突然想知道這種花草的中文名字,晚上按照英文名稱上網一查,不僅啞然失笑,笑自己花草知識的貧乏,笑生活的戲劇巧合。原來這種花草,就是在文學作品中讀過千百次,在流行歌曲中聽過幾百遍,傳說食之能令人歡樂而忘掉憂愁的忘憂草,學名萱草。古時候遊子遠行,會先在堂階種萱草,希望減輕母親對孩子的思念,忘卻煩憂,所以萱草也是母愛的象徵。
不久前自己還讀過孟郊的一首《遊子詩》:「萱草生堂階,遊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門,不見萱草花」,和蘇東坡一首《萱草》詩:「萱草雖微花,孤秀能自拔。亭亭亂葉中,一一芳心插」。當時就想,如果能買到忘憂草,一定繞著房屋種上一圈。誰知這麼巧,種的這種隨處可見的花草,就是忘憂草,種了這麼久還不知道,更是好笑,於是拿出畫筆畫紙,在明媚的陽光下,畫了一幅堂階萱草圖,然後把孟郊的詩改成:
萱草生堂階,結叢在天涯,倚門思故土,不識忘憂花。
詩題在畫上,算是對那件事的紀念,也算是對忘憂草的一種道歉吧,那幅畫就這樣,一直掛在客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