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浮萍（8）

    吃過晚飯，周明和強尼叫了一輛計程車，司機是個中年人，看膚色和臉型，應該是印度或巴基斯坦的，兩人坐進車裡，強尼說出要去的俱樂部的名字，司機用那典型的印巴英語口音，一個一個音跟熱鍋里炒蹦豆子似的，對兩人講：「那個地方剛開不久，值得看。你們兩個是中國人吧？我是巴基斯坦人。」

    「你是巴基斯坦來的，大家都是好朋友啊。你來加拿大多少年了？」周明聽說他是巴基斯坦人，距離覺得近了許多，也用那有些生硬的英語和他聊起來。

    「二十多年了。中國人現在真有錢，我在這個旅遊區，開計程車十幾年了，以前的亞裔面孔，基本都是日本人，現在的亞裔面孔，基本都是中國人。」

    「是啊，中國這些年發展很快，聽說巴基斯坦從中國買了很多戰鬥飛機。」周明說。

    「這麼多年過去了，巴基斯坦卻沒有什麼變化，甚至比以前還差。」司機說著，語氣裡帶著對中國發展的羨慕。

    「我很久以前看過一部巴基斯坦電影，名字叫《人世間》，那時候覺得巴基斯坦挺富裕的。電影里說一個富家子弟到英國留學，回國才發現，他的女朋友，因為一連串的厄運，不得不做了歌伎。」周明對巴基斯坦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人世間》這部電影里。

    「你也看過那部電影，太好了。那部電影，當年很轟動的。電影主題曲非常流行，巧的很，我的CD里有那首歌，你想不想聽。」司機說著，也沒等周明回答，便找到那首歌放起來。周明雖然不懂唱的是什麼，但是女主角的聲音和歌的曲調非常熟悉，一下子回憶起歌伎在自己的舊戀人面前邊唱邊舞如泣如訴的鏡頭，而那首歌優美的歌詞，自己也記得清清楚楚，隨著歌曲的旋律，歌詞一字一字心中再現：

    無論你到那裡，
    不要忘記我的愛情，
    不要忘記這明媚的春天，
    你愛情的芳香，
    永遠留在我的心裡，
    我的心裡只有你，
    有了你，我的痛苦將會消失。
    無論你到那裡，
    不要忘記我的愛情，
    但願這次離別，
    不要成為我們永久的分離，
    不要忘記，
    有了你，這兒才有春天，
    沒有你，一切都將成為泡影。
    違背諾言就是違背真主，
    這朵花，就象我對你的愛情，
    在這個冷酷的世界上，
    沒有人聽我哀訴，
    現在你變的跟這世界一樣冷酷，
    無情的寒冬摧殘了明媚的春光。
    無論你到哪裡，
    不要忘記我的愛情，
    你是否還記得，
    向情人許下的諾言，
    違背諾言就是違背真主，
    這朵花，就象我對你的愛情。 

    這首充滿深情摯愛的歌曲，在那個中國歌壇充滿豪言壯語，充滿歌功頌德的時代，曾經讓多少個憧憬愛情的青年男女感動流淚啊。周明記得，自己戀愛時經常對女朋友說的一句話就是：違背諾言就是違背真主， 這朵花，就象我對你的愛情。

    歲月滄桑，時過境遷，今天卻在去看脫衣舞的路上，又聽到了這首純真深情的愛情歌曲，多麼滑稽可笑啊。

    車子開出城不遠，來到一片曠野，幾處小樹林，一片片野草，到處都是綠色，晚風好像也是綠色的，吹過樹梢，吹過草尖，發出一陣陣嘩啦嘩啦的聲響。公路的北邊，是一個汽車旅館，旅館的旁邊，一個寬敞的停車場，一座象小型宮殿一樣的建築，建築大門口豎著兩根高大的大理石門柱，門柱上方是個巨大的霓虹燈，寫著「紳士俱樂部」的招牌。

    司機停在門前，說聲到了，祝你們玩得開心，然後特意對周明說：「這裡的姑娘，比《人世間》里的女演員還美，希望你度過一段好時光！」說完嘻嘻笑了幾聲，希望幾句好話能換來幾塊小費。周明看了一眼計價表，十二塊五，便從口袋裡掏出一張二十塊的紙幣交給司機，並對他說，找我五塊就行了，司機說聲謝謝，找了零錢，馬上調轉車頭，去拉等在門口的客人了。

    周明和強尼推開兩扇大門，一踏進門口，走廊里那些火辣的照片，頓時讓周明感到一絲尷尬。強尼倒是很自然，似乎見怪不怪，走到一個高大的保安面前，問是否需要買門票。保安指著一個小窗口說：要買門票，一個人五塊錢。強尼買了兩張票，交給保安，保安才把護欄打開，兩人走過去，穿過一道橡木色的大門，才真正進入了脫衣舞大廳。

    大廳里振耳的音樂，搖曳的燈光，客人的狂叫，舞台上一個個雪白的身影，好像給自己注射了一記興奮劑，酒還沒喝，周明已經感到渾身發熱。

    這是一間裝修非常豪華的脫衣舞廳。

    大廳的設計有些像歐洲的皇宮，天花板上的繪畫，牆角的石雕，充滿了歐洲古典繪畫的色彩。進門的左邊是一個酒吧，右邊擺著幾張撞球桌，對面則是一個三面開放的舞台。舞台的中央豎著一根錚亮的不鏽鋼管，直插入屋頂，這可能就是脫衣舞也叫鋼管舞的原因吧。舞台靠牆的一面，設計的像個城堡，舞女從城堡里出來，從兩側的樓梯下到舞台，每道樓梯分兩節,兩節交接處像一個小小的陽台,舞女們走到這裡的時候,都會停下來,扭幾下,算是熱身吧。

    這是星期天的晚上，人很多，靠近舞台的四周，已經沒有空位，周明和強尼在離舞台稍遠靠近撞球場地的一張桌子上坐下。看客多數是年輕人，有些一看就是附近大學的學生，還帶了女朋友，自己的男朋友盯著那些舞女發獃，或者上台配合舞女們表演，女的好像也不在乎，這一點，讓周明覺得西方人在性觀念上確實與東方人不同，他們好像也不認為男人好色是什麼壞事。

    兩個人剛坐下，便有一個女招待走過來，問他們要喝什麼。兩個人各要了一瓶啤酒，這時候一首非常震撼的搖滾歌曲響起來，節奏熱烈急促，女歌手那火辣煽情的腔調，給人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多數歌詞，周明聽不出來是什麼，但是開頭幾句比較簡單，周明倒是聽得很清楚：

    「Call Call him Mr.Raider ,Call him Mr.wrong ，Call him Mr.vain ，

    He'd say: I know what I want ，And I want it now」

    特別最後兩句，「I know what I want ，And I want it now（我知道我想要什麼，而且我現在就想要）」在歌曲中不斷重複，台上的舞女，隨著音樂越來越激昂節奏越來越快，繞著鋼管騰挪扭轉，一件件脫掉的衣服，隨手扔到台上，最後一絲不掛，耀眼的鎂光燈，不斷地閃映在那個線條優美的胴體上。看著這個像蛇一樣繞著鋼管扭轉的身體，周明完全明白了，為什麼人們喜歡稱美女為蛇，用美女蛇形容台上這個舞動的身影，實在太恰當了。

    這個晚上，周明眼前不知閃過多少舞女的影子，啤酒一瓶一瓶不停地喝，很多年沒有這樣放縱自己了。強尼倒顯得無所謂，不象周明那麼激動，估計是這種地方的常客，多見不怪，甚至提不起興趣了，多數時間，不是看脫衣舞，而是打撞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