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話紫陽 — 道聽途說趙紫陽艱苦樸素事
解濱
最近國內的媒體上對與趙紫陽有關的話題開始解禁。
清明時節,又想起了很久以前道聽途說的這位偉人的一個小故事。
1986年,我在國內某部下屬的某機構工作。有一天,部里某局的一位處長問我,「最近有一位美籍華人專家要來交流和講學,他那個專業和你們單位比較對口,你看看你們能不能牽個頭接待一下,回去商量一下給我個答覆?」 我看了看那位專家的背景介紹,回憶起在國外某個專業刊物上有看到過他的名字,於是我當場答覆:「不必回去請示領導了,這類的事我們做過幾次。我先把這事決定下來,回去如有變故立即跟你通氣。」那位處長說:「好。今天你就去外事局把具體聯絡辦法和時間表搞好,再和其它幾個接待單位通好氣,有問題找我。」
九月下旬那位家住德克薩斯拉伯克(Lubbock)的華人專家攜夫人來訪。在上海、北京、濟南、武漢的講學都還順利。但是我們到了安徽省的蚌埠市卻出了點麻煩。這個城市當時唯一的一個賓館條件不太理想。專家的夫人住了一夜后提出了一大堆問題:浴缸上方沒有蓮蓬頭,洗澡后不能淋浴,熱水時有時沒有,水的顏色泛黃,房屋隔音不好,菜肴雖美但米飯中有沙石,等等等等。我一聽頓時感到十分尷尬,立即和賓館領導交涉,要他們立即換房,換廚子。那位賓館負責人看上去還算誠懇,對我說:「我們給你們專家的這套房間已經是我們這裡最高的規格了,別的還不如這。」我不信他的說法,一口咬定他是在敷衍了事,準是把好的房間預留給什麼狗屁爛官了,並揚言要向商業部和安徽省外事辦報告……。
那位領導被我吵得沒辦法,攤攤手,滿臉無奈地說:「我們這個小賓館剛建好不久,總共就只有兩棟貴賓樓,高檔的房間就這幾套了。要不這樣,我把所有的房門都打開給你看看,你看上哪套我就給你哪套,就是有人事先預訂了我也給你換出來,好不好?」我一聽這主意還不錯,當下許諾:由我方支付換房的一切費用。
稍後,一位服務生提了一大串鑰匙走來,叫我一間一間地看過去。看來他們沒有糊弄我。其它的客房確實是一套不如一套。由於找不到理想的房間,本來已經平靜下來的我又怒火中燒起來。那位服務生耐心地幫我打開房間門,並對我說這些房間的故事。「這套房間有時候省委書記來時住幾天,那套房間曾經是我們的外賓專用房,一個老外住過半年呢,這邊這一套最沒人要,因為水房就在下面,聲音太響,你要是這些都看不中,我還有一套,雖然條件不怎麼樣的,但是趙紫陽還在那住過兩夜呢……。」
「什麼什麼?你說什麼?趙紫陽住過的?」我一聽這三個字立即跳了起來。趙紫陽住過的房間絕不會差的!我叫服務生趕快給我開門。服務生不緊不慢地說:「你也不要急,那一套真不是很好的,我還有幾套給你看。」我以為他在賣關子,催他少廢話,快帶我去瞧瞧。
等門打開后,我真失望到了極點:這一套房間與那位專家住著的真是沒法相比,不但很小而且也顯得很老舊。雖然很乾凈,但是那裡的基本情形可以用兩個字來形容:寒傖。我記得那個房間的門不是很厚實的那一種,而是很普通的老式木板門,淡黃色,木板橫條之間有小縫,還能透點光。地上沒有地毯,是比較平滑的水泥地上塗上了一層深紅色的油漆。床也很普通,床旁邊有一個小小的床頭櫃,上面有一盞很普通的檯燈。窗戶不是落地窗,老式的那一種對開的鐵框玻璃窗,沒有陽台。牆壁是白色的,沒有任何裝飾。衛生間里的浴盆遠不如那位專家房間里的那一套:老掉牙的那種——整個浴缸沒遮沒攔地擺在地上,連個浴簾都沒法搭。所有的「照明系統」就是一個光禿禿的燈泡吊在一根電線下。整個就是六十年代普通招待所那種水平。根據我的判斷,如果把他們這裡所有的套房分三個等級的話,趙紫陽住過的這一套應該算是第三級或者最低一級。
我問那位服務生:「你不會搞錯吧,趙紫陽會住這爛房間?」
服務生晃晃手中的鑰匙,胸有成竹地說:「那天我給他開門的,錯不了」。
我又問:「那你們為什麼不為他弄一套好一點的房間呢?」
他說:「是的,我們是有幾套高級一點的房間,你們的專家住的就是其中的一套。趙紫陽來這裡的時候,上面提前打招呼說有重要首長要來,我們也不知道是誰,就把最高規格的那幾套都空下來。但趙紫陽的事情不是我能決定的,不是我們賓館領導能拍板的,也不是我們市委書記說了算的。他來了以後說不要住那種高規格的套間,指定要便宜一點的。我們也沒有辦法。那天差不多都住滿了,找不出合適的房間,總不能把他一個國家領導人換到一樓那些雙人單間吧。這一套正好沒人住,就把他換進去了。」
「那幾個高規格的套間給誰住?」我問。
「趙紫陽不住,誰敢住?都空著。來開會的人都在這棟樓里,吃飯就在樓下的餐廳。我們這裡平時就連什麼輕工業局、科技局、計委、計劃生育辦開個什麼屁會也至少是二十個盤子一桌。趙紫陽在這裡開會吃得最好的一頓也就是四個盤子一桌。說句不好聽的話,以前郊區生產大隊長要開個碰頭會什麼的也不止四個菜。趙紫陽算我見過的最沒有架子、最沒有脾氣、最不講究的大官了。」
「你沒有看錯那個人到底是不是趙紫陽?不會是個搞長途販運的吧?」我問。
「這種玩笑誰敢亂開?市委書記和一個副省長也一起來的,他們敢說這種瞎話嗎?」那服務生神情嚴肅地回答。
看到聽到眼前的這一切,我對這位當時的中國領導人肅然起敬。我也沒心思繼續找房間了。我走到那位專家那裡把這些情況都對他說了:「這城市開放較晚,外國人很少來,所以條件就跟不上北京上海那邊。您請多包涵。他們要是給您換一套房間的話,也許還不如這。」
那位專家說:「我沒有說要換房間呀?」
我一聽這話頓時一顆久懸的心放了下來。趕緊趁熱打鐵:「唉,這城市太小,又在內地,資金不怎麼充足,就是趙紫陽來這裡住最多也就是這個條件了。」
「趙紫陽來這裡住?」那位專家問我。
「是的。我也是剛才聽說的,不過那是去年或者前年的事了」我說。
「他當時住的是我這一套房間嗎?」他問道。
「不是的,另外一套,比你這套的規格低多了。」
正在剃鬚的這位專家放下手中的電動剃鬚刀,問:「是在這棟樓嗎?」
「是的,這個賓館的套房都在這棟樓」。
「那你帶我去看看,好不好?」
「好」。我把那個服務生叫回來,要他把趙紫陽住過的那套房間打開。專家進去后似乎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反覆問了幾次才確信那確實是趙紫陽住過的房間。老人的眼眶似乎發紅起來,說話也有些哽咽。
這位老專家四十年代畢業於清華大學土木系。他曾經在北平為美軍軍調處擔任過翻譯,在香港做過大亨,見過大世面,也經歷過大風大浪。他似乎為眼前的一切又一次感慨。
這位陳先生,曾經擔任過美國紡織學會主席。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在Texas Tech念書的中國留學生和學者們應該對他還有些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