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在他那篇《荷蘭牧場與父老鄉親》講到,在農村插隊的時候有一樁活茬是推車往山上的地里送糞肥,雖然他個子不小也還有把子力氣,這活兒他有點吃不消。其實不光他這個知青,老鄉們也吃不消,一車糞連車二百多斤重,靠人力努著勁往山坡上推,腿肚子轉筋鞋后幫全都開了綻,折騰半天把人累個七死八活,沒什麼太大成效。等到他後來有了機會到荷蘭去遊歷,見識了那裡的水利風能工程,感慨之餘就有了這番議論:假如他插隊的山鄉住著的是些荷蘭人,山上一定會建有索道纜車風車,使人痛苦的力氣活交給風能去干,人可以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情,不必把自己累到傻。
把瀕海低洼地改造成牧場的是些十七世紀的荷蘭老鄉。三百年後的中國老鄉們還仍然靠著人力推車送糞上山,能吃苦耐勞埋頭苦幹被視為一種優秀品質。據說副總理陳永貴先生還曾經和毛驢比賽負重,毛驢壓趴下了永貴大叔還站著,人戰勝了牲口,或者說,人比牲口還更牲口。動物保護人士看見了不知會作何感想,這是那個時代的一個黑色幽默故事。
對苦難痛苦不加疑義的承受,是否也是一種逆來順受?不管是忍痛負重還是忍辱負重,其原因都只不過是當事者對生活無法作出另外的選擇,有些時候是生活不許可,更有些時候是自身沒有能力和動力去選擇。另外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是,那個文化是不是從來沒有在減輕痛苦上做過任何有意義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