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道問題太敏感太刺激,我們中國人委實經不起。這些天網上吵翻了,就是因為北京外國語大學的女孩子們為美國女作家伊芙。恩斯勒的《陰道獨白》造勢宣傳,打出了很具女權主義意識的標語,而這些標語,都是以「我的陰道說」開頭的,諸如,「我的陰道說,我要尊重」,「我的陰道說,別把我當作敏感詞」,「我的陰道說,我可以騷,你不能擾」,「我的陰道說,我想讓誰進入,就讓誰進入」,等等。
假如這些標語出現在西方,當然不會引起軒然大波,很多人會手舞足蹈地從旁聲援,加油鼓勁大力支持;而這些標語要是出現在朝鮮或者中東某些國家,如花似玉的姑娘們可能就被拉出去斃了,搞不好還會誅連九族;出現在我們中國,則另是一番有趣的景象。
以我們的傳統而論,「存天理去人慾」才是正統,甭說陰道,就是陰莖,也照樣沒有說話的權力。男女之事,既便是夫妻,假如不為傳宗接代的神聖職責,而只圖快活爽利,都有墮落之嫌,吹燈以後,躲在陰暗角落舞弄三五下,尚且被稱作「苟且事」,更何況夫妻之外的「狗男女」。好像中國的宗族祠堂沒解決過什麼更有份量的大事,最值得稱道的,就是懲治了一對又一對的「姦夫淫婦」,法制建設,最健全的就是這一道。塞豬籠,不容分說地把人犯雙雙沉塘,這恐怕是比較文明的手段了,比這更加血淋淋的還有更多,地域不同,招數也各異。革命以後,情況開始好轉,人民群眾不會親手將「狗男女」沉塘了,而是先給他們掛上「破鞋」示眾批鬥,至於他們事後是否不堪羞辱而自覺沉塘,那就取決於他們自己的覺悟了。
「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當先」。且不管「淫」字的本意是什麼,反正我們看見它就想到「淫亂」,而由「淫亂」自然就想到「淫婦」,再由「淫婦」自然就想到「陰道」。當年魯迅說我們中國人的想像無比豐富,從短臂膊想到全裸體,從全裸體想到生殖器,從生殖器想到性交、想到雜交,但是這又有什麼辦法?事物本身的關聯性,就自然造成了我們富有邏輯的聯想,而一聯想,罪魁禍首自然就是最卑最賤的女人。這難道不是我們的傳統嗎?無論我們怎樣愛夫子,我們都很難把「惟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變成正面褒獎。
中國男人向來不挑戰強權,只調戲女人。蠻夷來了我們就偏安,洋鬼子來了我們就賠款,總是很討人待見的模樣。但是對於女人,男人們則向來不屑於給大臉。喜歡時,三宮六院七姨八妾二三奶,厭煩時冷宮家法休書陳世美。雖然中國大部分男人很卑賤,但是和更卑賤的女人比起來,瞬間就高大。《左傳》里說,官制當中最小的屌絲,便是「僚」、「仆」、「台」之流,但是「僚仆台」之流站到女人們的面前,一點不會丟了大爺的氣派。
所以衛道士們首先維護理學,而後維護男人,既然站在這個立場,也就難怪女人總是被侮辱被損害。
既要維護理學,就不能讓人慾泛濫。我相信我們有很多人不是裝渾蛋,而是真渾蛋。他們頭腦之中根本沒有絲毫理性去對待陰道、生殖器等等和眼耳鼻舌身毫無二致的器官,他們看似正經的面孔和言辭,除了昭示愚昧無知,還是昭示愚昧無知。我不知道北、南宋的程朱之流是怎麼從生到死混一生的。也許他們壓根沒慾望,也許他們壓制了慾望,也許他們有慾望也沒壓制慾望,而是在某些會館或者五星級賓館悄悄釋放了慾望,但是無論怎樣,他們留給歷史的罪孽是,他們戕害了中國人上千年的精神健康。
當有人用一塊遮羞布把「斷臂維納斯」的乳房及其以下圍起來,而又有一大群人在一旁鼓掌叫好的時候,我們已經病得不輕了。
更何況我們還有那麼一大群裝聖潔的「大人先生」們。他們肉體很骯髒,但是「精神很文明」,肚子里想男盜還是想女娼我們無法知道,但是嘴上卻永遠仁義禮智信,看不出寡廉鮮恥。很無奈的是,這些人大多是精英,要麼當領導要麼當教授,壟斷話語權。
我為那些高舉著標語出來呼喊的女大學生們而悲哀。時下之中國,你面對著此一片愚昧彼一片虛偽,怎能給陰道找到哪怕是一隅的凈土?這一撥人在咒罵,那一撥人在意淫,你們有力撕開這重重陰霾?
「夏」死了已經好多年,他的血都沒能療救誰,你們以為你們的陰道就那麼有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