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一個「曰」,下面一個「火」,這個字兩個讀音。一個讀音是「jiong」,另一個讀音是「gui」。我們且不管「jiong」的含義。「gui」,音同「桂」,是個姓氏。此姓不俗,宋人編的《百家姓》,單姓、複姓收500多,沒有它。也有人說在其它的版本里有,而我不曾查證過。高中時,我們班有個哥們,大號就叫「炅小光」。假如炅小光不說,沒人知道怎麼叫他,有的叫他「曰小光」,有的叫他「火小光」,還有的叫他「曰火小光」。我們覺得「曰火小光」挺富東瀛味,田中角榮,大平正方,還有魯迅的朋友內山完造,都是工工整整的四字格,象我們中國的成語一樣琅琅上口,於是都叫他「曰火小光」。時間長了,「曰火」念「gui」這茬兒也基本被我們忘了。「曰火小光」,算我們對這廝的正式稱呼。
曰火小光白臉皮薄嘴唇,好出點小風頭。我們那個班從高一組建起,就缺少正氣。別的班人人要求進步,團支部書記、班長之類大家搶著當。我們班不行,花錢雇都雇不來。有人公然在教室里喊,「我丟不起那個人」。於是大家起鬨,一致推舉曰火小光把團支部書記、班長、副班長一肩挑。班主任說我們忒兒戲,好說歹說給我們任命了一個團支部副女書記。這閨女人挺好,不算太傻,小有憨味而已,突出優點是不爭權,很象人大、政協的幹部。高一下半年,這個好閨女中途輟學了。
曰火小光喜歡站到講台上給我們講點什麼,每當這時候,他的眼睛總是瞟著他心儀的女生。據說他心儀的女生有好幾個,所以他的眼球游移,忽而甲,忽而乙,後面還有丙丁等。個別男生看不慣,坐在下面大聲斥責他,「八嘎亞路,曰火小光,看著我的眼睛!」
高考複習白熱化時,少數幾個男生想在教室里爭分奪秒,卻總被大多數揪到外面蹉跎歲月。曰火小光也喜歡往教室里鑽,只是他不鑽教室還好,鑽進教室卻更蹉跎歲月,因為他進教室只有一個目的:和廣大女同學在一起。雖然曰火小光很努力,但是我們另一哥們「地包天」傳達女生那邊信息說,「他也就落個想想,全班女生沒一個看得上他,都覺得他忒沒份量。」「地包天」的親表妹和我們一個班,消息絕對可靠。
這話輾轉,竟然到了曰火小光的耳朵里。從某一天開始,曰火小光突然變得少言寡語深沉起來。有人說聽見曰火小光咬牙切齒說了一句話,「改變不了江山,我還改變不了我的秉性?」
後來我們就過無領導無政府的日子,少了聽人講話的樂趣。
曰火小光準備高考的心態大概比較複雜,一則與全班人民為敵,二則給大家一個證明,出他內心一點惡氣。說實話,領導幹部當到這份上,就比較孤立了。
後來我們一群人見他整天板著臉天馬行空,於心不忍,痛罵「地包天」嚴重傷害領導自尊,隨即便商量團結起來,齊心協力挽救班領導。
大家分析,象曰火小光這類瓜娃子,無非要個虛榮,原本沒甚幽深心肺,略施小計,滿足他便是。
曰火小光一貫自詡物理是強項,我們便推出曉勇,真正是我們班物理第一高手,盡量當著所有人的面兒,在教室里虛心向他請教,原則是既不要弄什麼高深問題使領導下不來台,也不要太小兒科到使領導上不了檔次,度的問題由曉勇酌情掌握,反正弄砸了哥們們不吝用拳腳伺候。曉勇苦著臉接受了任務。令我們欣慰的是,曉勇不負眾望,他挑了一些難度適中的問題,懇請曰火小光一同站到黑板前,幫他一一解析。其他男生相互擠眉弄眼,再派上去幾個幫閑,圍著黑板烘托烘托氣氛。女生們不知是計,很痴迷地聽曰火小光滔滔不絕地講解。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熟悉的曰火小光又回到了講台上,風采依舊。
曰火小光終究沒考上什麼。我們高中畢業半年以後,工商銀行考試招工,他考進了銀行。
進銀行以後他幹得不錯。在一個稀缺男人的行業里,先是娶了一房媳婦,爾後又官運亨通,當股長,當副科長,隨後又當了辦事處主任。
曰火小光當了辦事處主任,簡直幸福死了我們這幫老同學。隔三差五,曰火小光就會請我們吃喝玩樂一次。被邀請者總是那幾個:男生里當初很囂張的,女生里當初很漂亮的。男生們吃著鮑魚龍蝦穿山甲,喝著「五穀雜糧」酒,焉能不體會曰火小光「試看天下誰能敵」的勝利者心態?女生們成熟多了,她們已經能夠分辨人的份量和錢的份量孰輕孰重,在曰火小光面前紅酥手黃藤酒,嬌羞婉轉。
而我們萬萬沒想到,曰火小光辦事處主任幹了四、五年,事業如日中天之際,竟因一個小小的事兒被拿下。
他和幾個同事酒後玩小姐,興起頭腦熱,竟然當著同事們的面兒,一把甩給他懷裡那個小姐一個整捆兒(一萬元)的小費。轉天,有個想取而代之的同事把情況彙報到了紀委。紀委接報,只好說:查!
全國人民都知道,哪有抗得住查的?
我們聽說以後都覺得惋惜。一個我們這幫哥們和黨通力合作,培養了這麼多年的優秀幹部,這麼輕易,就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