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回家

        我這人酒量一般, 但有一樣自覺可以和李白稱兄道弟, 那就是喝酒的豪氣! 親朋好友相聚, 高興了, 一定喝多, 喝多了, 醉話連篇, 可惜沒有一篇能稱為詩話。 待到喝醉, 知道要吐, 便會跑到洗手間, 又嘔又吐, 吐完嘔完第一件事, 是將嘔吐過的地方擦洗乾淨, 然後找個地方睡覺, 一覺醒來, 醉酒時說的話做的事卻記得請清楚楚, 決不會給朋友添麻煩。朋友邀我喝酒, 還有一樣好處, 我會讓在場每一個人喝得盡興喝得恰到好處, 寧願我喝醉, 絕不會讓朋友喝醉。

        這次回國, 平生第一次, 喝醉酒完全不記得醉后說的話做的事。

        事情發生在假期結束的前兩天, 在家裡該做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決定回加拿大之前去縣城拜訪幾個小學同學。這幾個同學都是村裡出去的土豪, 其中一個開一家高檔會所, 聚會就安排在他的會所里。

        土豪喝酒, 話題不外乎吃喝玩樂, 酒當然是一口一杯, 基本無商量餘地。我對開會所的同學說, 習近平反腐, 你現在生意難做, 不如趁機各地旅遊, 到國外轉一轉。這位同學哈哈大笑, 說別提旅遊了, 上海世博會那一年, 我們四個人應上海一位朋友邀請, 去上海參觀世博會, 順便想在江南水鄉開開眼界, 上了動車, 四個人放好行李直奔餐車, 坐下后問餐車服務員, 餐車裡有多少青島啤酒, 服務員說只剩下六箱了, 四人說我們全包了, 喝了一路, 下車時一個個醉熏熏的, 朋友接到酒店, 四個人飯也不吃開始打牌, 當然有賭注, 玩了一個通宵, 第二天早晨就地睡了一上午, 下午去世博會看了一眼非洲館, 覺得沒意思, 回酒店繼續打牌, 連續三天沒出酒店, 第四天打道回府。

        我們這些人, 無論走到那裡, 除了喝酒, 就是賭錢, 那有心思看風景! 這位老兄倒是實在, 說完又給我添酒, 我說我不能喝了, 你們這些人, 女人大概見過很多, 宋玉在登徒子好色賦里, 寫他鄰家之女的美貌, 增一分則長, 減一分則短, 著粉則太白, 施朱則太赤。我喝酒也一樣, 現在多一杯則多, 少一杯則少, 喝得恰好, 不能再喝。

        土豪們那聽我這一套, 添上酒發話了: 現在老家喝酒, 一定要喝二十一杯, 相當於二十一響禮炮, 是招待老同學的最高待遇, 來, 先干為敬, 說完一飲而盡。說到這份上, 我已無法推辭, 二十一響禮炮還沒喝完, 自己已經爛醉如泥, 呼呼大睡。晚上十點多醒來, 人躺在酒店,  手機在床邊桌子上。趕緊拿起手機想打幾個電話, 卻看到手機里的一些照片, 全是大家喝酒時一起拍的, 但我絲毫不記得曾經拍過這些照片, 照片里的我, 又絲毫不像喝醉的樣子。

        今夜肯定不能回家了, 起來洗個澡, 穿好衣服, 下樓問前台, 附近有沒有酒吧。服務員告訴我不遠處剛開了一家夜總會, 很多年輕人去那裡喝酒跳舞, 而且有專業舞蹈演員表演祝興。借著酒勁走進這家夜總會, 每張桌子都有人, 三三兩兩聚在一起, 舞台上有幾個年輕姑娘, 穿著緊身短衣短褲, 跳那種類似搖滾的舞蹈, 歡暢明快, 並無色情成分, 台下幾個年輕人跟著跳, 但多數都在喝酒聊天, 氣氛不那麼熱烈。

        有張桌子只有兩個小伙, 我走過去打個招呼, 問能不能和他們坐一起, 小夥子很痛快, 還遞給我一瓶啤酒, 為表示感謝, 我叫來服務生, 問他們有什麼雞尾酒, 給我們每人來一杯。服務員說有一種雞尾酒, 名叫今夜不回家, 您要不要嘗嘗。我說行, 先付錢, 後上酒, 零錢全做了小費。

        酒的名字不錯, 味道一般, 酒勁卻不小, 我一口喝乾, 頓時暈暈呼呼, 身子不由自主跟著音樂扭動起來, 跳得興起, 走到旁邊幾張桌子, 邀請那些桌子的年輕人一起跳。幾曲下來, 滿頭大汗, 又叫服務生, 指著周圍幾張桌子, 每個人來一杯今夜不回家, 我請客。服務生以為我開玩笑, 說道: 總共多少多少錢, 先付錢才能上酒。我把酒錢付上, 又拿出一張毛老頭遞給他, 這是小費。服務生這次算是相信我是認真的, 好像發現了一個財神爺, 而且這個財神爺是個揮金如土的大傻瓜，經理也跟過來, 我跳到那裡, 他們跟到那裡, 隨時上酒。我每張桌子都喝上一口, 越喝越多, 興奮異常, 整個人擺脫了平時所有的束縛, 不再有任何顧忌, 衝上舞台拉著每個人, 忘情地又蹦又跳, 心裡在念叨: 醉后同狂歡, 醒來各分散, 明日天涯路, 佳人知何處!。受我感染, 台下幾個年輕人也衝上舞台, 大家圍著圈跳, 氣氛頓時活躍起來。樂聲如鼓, 台上台下, 五彩繽紛的燈光里, 全是扭動的身影。我這人本來不善跳舞, 此時卻發現, 跳舞根本不需要學, 忘掉一切, 跟著音樂節拍蹦跳扭動, 就是跳舞了, 直跳到夜總會關門, 第一次跳舞跳得如此淋漓酣暢。回酒店的路上, 又吐了一回。晃晃悠悠, 下半夜的街道上, 沒有一個人影, 這個時候, 倒希望有幾個小賊竄出來, 我陪他們打一架, 都說酒壯人膽, 一點不假。

        那晚喝了多少酒記不清了, 夜總會賣出的酒, 估計比往常多出很多。夜總會的經理後來一直發微信, 問我什麼時候再去, 去了他請我喝酒。我什麼時候給過他我的微信號, 我也是絲毫記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