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先生與其說是我的親戚,不若說是朋友更確切。突然打來興奮的電話:「P叔,領事館通知我女兒去取簽證了,真想不到,原來是拒了的,這回又批准了。」我也跟著高興並祝賀著,還自報奮勇地「孩子來時,我去接」。
辛是國內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其書法是得過獎的。妻子也學文,在准政府部門工作,育有一女,現在讀高二。過去(大約十年前)我問過他:「來美國幹什麼?」他說「就是看別人都出來了,覺得自己也可以闖一闖,於是就來了。」「還回去嗎?」「回去,賺夠錢就回去,孩子越來越大了,培養她,得很多錢呢。」
十年了,辛沒有回去,但錢回去了;據說家裡買的房子很寬敞。可是,他在美國住的地方,全加起來也不比我家的洗浴間大。我勸他搬過來,他說「指甲店的老闆對我挺好,到別處去,就沒有這裡賺得多了。」我說「你可以開車去上班呀。」他說:「我算過了,每天的油費,過橋費,停車費要幾十元的。一天的小費就沒有了。」每到市內辦事,只要他休息,我都會去看他,但從沒有在他房間呆過兩分鐘,因為沒有坐的地方。五年前他和妻子平靜的離婚了,通過介紹又平靜地和一位女公民結婚了,但他依然住在那憋屈的蝸居,新太太有自己的房子和工作,不能過來,他也沒過去。後來,有了綠卡,入了美國籍,兩個人還是個過各的。
但是,這回該搬家了,「得一室一廳,按個摺疊床,我住廳就行了。還得找個好區,學校很主要.....」電話里,他像似和我討論,又像自言自語,我默默地「嗯」著。眼前卻是一幅背纖圖,黑壯的漢子,彎曲的脊梁背著粗重的纜繩,身上的衣物只為了遮體。全力向前爬行,背後的車(船)里,穩坐著稚嫩的孩子,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些還是幹些什麼。我聽不下他反覆講的「計劃」了,就說「就這樣吧,孩子一有來的消息,立即通知我,我幫你去接。」「那謝謝了,P叔,謝謝。再見。」
電話掛了,卻依然傳來他那遮不住的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