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睛天。
藍天如洗,綠草如茵,白雲如畫。
夏日的陽光透過白去的間隙射下來,暖暖的,就沒那麼烈。一隻白蝴蝶在空中一蹦一跳地飛。眼睛在地上掃著,尋找著鮮花。他可不是找來獻給心上蝶還喚作什麼祝英台的啊。再美麗的蝴蝶也是小蟲系列,毛毛乎乎的肉蟲子變的么,哪裡有人類那麼浪漫。他只是餓了。好在他就是餓,也跟牛嚼牡丹那種沒品的不一樣,他可是有胎裡帶的一根漂亮的吸管,只聞著花香吸花蜜,不傷花之色,不損花之姿。
地上有一本書。初夏的風吹來,一頁一頁地翻著。蝴蝶忽然就在書上看見一點鮮紅。是花了。它想,急忙飛下去。飛近了,奇怪,不見那點鮮紅,卻變成了幾個字,「孔子為魯撮相,朝七日而誅少正卯。」那幾個字,在蝴蝶的翅膀扇動下,竟四散開去,不見了。
蝴蝶不見了花,又不見了字,眼前迷惑。它不信自己是看錯了,飛回到原來的高度,轉身再看,陽光藍天白雲如故,身下卻變成了一個廣場。
廣場上喜氣洋洋。主席台上一個人扯著嗓子念名單,「少正子。」
下面,正合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12個地支數,一水兒全新的少正這種低級小吏服飾,滿不在乎地站了12個人,倆眼閉上一對兒看上去,勉勉強強也能算是一排。--也不都是滿不在乎。其中有一個是認認真真,臉紅脖子粗,腆胸疊肚,站得筆管兒條直,恨不能把尾巴骨提到脊樑溝上頭似的那麼直。這人比另外11個人麵皮黑一些,個頭矮一截。他心裡激動,臉上也努力表現得很感恩和激動,希冀著一腔熱忱能感於上位者,傳於首腦級,達於中樞位,乃至。。。不要說他心智到不了更遠,他一個無根無底的微末小官兒,現在也管不了更遠。
「少正丑。。。」台上還在扯著嗓子喊。
他邊上的大個子話癆兒把他的好心情破壞得一乾二淨。從任命儀式開始,直到現在,那傢伙沖著他耳朵,跟個蒼蠅似的已經嘀咕半天了。也不知道他哪兒來的那麼多話。說的倒是地道的人文氣息濃厚的魯國口音,單從口音來說,那是悅耳已極。
「行啦,瞧你那個德行,就一破少正么,還一本正經,袍乎套兮的,把你那張黑臉皮崩得跟鼓面似的。你瞧你那一對小眼兒,瞪得溜圓,還沒我們迷縫著大呢。一付感激涕零的模樣,你說除了我,這整個兒場子里,哪有第二個人正眼瞧你啊。給瞎子拋媚眼兒么你。要說你們這幫移民啊,真是不開眼。對了,你叫什麼來的?我老忘。其實也不是老忘,你們秦國人,名字就不好記。」
他想了想,還是想不出用哪根肌肉,把哪邊的嘴角,扯到什麼程度,能既讓旁邊這位話癆深度晚期患者尊口免開,又不惹翻了他。說到底,人家是根紅苗正多少代都紮根在這裡的魯國人啊,哪裡就是自己這種外來戶惹得了的?再說了,這傢伙心思靈動,也真的是代表了魯國的文化啊,底蘊深厚,物華天寶,人傑地靈。。。說起地靈,你瞧人家,七大姑八大姨,同胞同鄉同門同好,嗯,最近幾年,又加上一個同性,三彎兩繞的就接上關係。少正這種小官,對他們當然不算什麼。可在秦國移民里,可就是鳳毛麟角啦。少正啊,回去在秦人論壇上一顯擺,那是多少掌聲,多少鮮花,多少塊純金的磚頭啊。想著,他的嘴角就不由得就是一笑。馬上覺得頭上傳來一下刺痛,卻是旁邊那個看著他走了神,賞了他一個腦錛兒。
「一二三四,甲乙丙丁,子丑寅。。。哎,你正是排第四哎。那以後就叫你小四兒?還是老丁?老卯?就是老卯啦。。。要不,叫老毛兒?老冒兒?」
他吃這一痛有些突然,又加上心裡正得意的時候對方拿他開涮,一下把努力賠著的小心給忘了,諂媚的笑不由一收,臉色就有些不愉。對方看了,一下把眼就瞪起來,「看什麼看?不服啊你?有本事你宰了我啊?告訴你,爺的名號就叫宰我。有本事你來?還瞪眼你?」說著,不知道這混蛋哪裡學的武功,都沒見他手動,頭上就又刺痛了一下。
他大窘,一時想不出怎麼對付這位。翻臉?還嘴不敢,還手更不敢。認錯吧,自己實在想不出錯在哪兒。忍著吧,他又不象是能放得過自己去的,他要是再接再勵,有三有四乃到無窮,自己的腦袋不成了菠蘿啦?疼倒好忍,今天可是自己鯉魚跳龍門的大喜日子啊。。。
正在此時,聽到主席台上那位中氣十足地喊「少正卯」。
他如蒙大赦,收拾了心情,沖宰我把兩個嘴角往上一拉,兩個眼皮往下一彎,微一含首,轉過身,挺胸抬頭就走將上去。身後傳來一聲,「老冒兒」還有幾個附合的吃吃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