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已經3天了,打小銘刻於記憶深處的故鄉,的確變得不一樣了。 倘若不是侄子開車去動車站接,我自信有把握找到故鄉小村,但可以肯定找不到那個魂縈夢繞的家了……,一切幾乎都變了,進到爹娘的農家小院,也是我的家,才找到了回家的感覺了。
水泥澆築側堂屋平房 ,儘管顯得舊了,但對我來說,還是那座曾經為我遮風擋雨的天堂,菜園子依舊長著小青菜,大白菜,鹽稅(地方話,即香菜),東屋灶房還是我熟悉的樣子,只是拆掉了燒材的地鍋台(即用泥胚壘起的圓形的土台,上面置土製大鐵鍋,可大可小,大戶人家用得上直徑近一米的。我家的口徑有60公分),用上了方便的液化汽爐,方便,乾淨,不過一想起土灶台,眼前就浮現出小腳的奶奶,就著大鍋攤閑事(即薄煎餅)的記憶。
攤閑事是奶奶的拿手絕活,她攤出來的閑事,薄平如紙,絕無半點疙瘩,不裂不洞,大如一號鍋蓋,偶爾打一個雞蛋勻實的地攤在上面,整張閑事看起來金黃耀眼,聞起來香氣灌鼻,或抹面醬,辣醬,或卷大蔥,吃起來香脆不碎,綿軟勁道。因為做得好,只要我家煙囪冒煙,街坊鄰居大娘大嬸,都會端著大大小小的面盆,帶乾麵而來,奶奶就得忙活一整天。說也奇怪,奶奶手把手機會教遍了所有想學的老少女人們,最終沒有一個能做的一樣好的。不過我知道一個秘密,打下手燒火的太重要了,火大火小,陡火慢火,底火散火,在一張閑事製作的三五分鐘內,就要不斷的變化,只有我和媽媽能打好下手工,其他沒人做的得了啊。
幾十年過去了,回到家想到吃的,還是首先想到了它,也想起了小腳的奶奶,唉,多少熟悉的身影成了永遠的記憶,真想再回到雖不富裕,但天凈地清,草木叢生,溝壑交錯,鳥語花香的純真年少時代啊!
那時候,天有多遠我們就敢跑多遠,地有多寬我們就能溜多寬,沒誰在意飢餓疲勞,從沒想過人間的危機險惡,晴天一身土,雨天滿身泥,清水蘿蔔尺把長,碗口粗,甜脆賽過沙瓤西瓜;河灣的野竹園個個直通雲天,比碗口粗多了去了,早春那嫩筍,一個夠一家五口吃一頓,拔都拔不完,暮昏是歸鳥能遮半個天,多熱地炎夏裡面都清爽無比;大河裡的魚輕於5斤都算小的;麥浪滾滾時,村村寨寨就像金色海洋上漂浮的綠船;連日本鬼子都不敢闖進的三村交界的葦子坑,都不知道多大;十里八里有點稀罕事眨眼就跑到了;秋肥季節,稻香撲鼻,隴溝田間到處是各種小魚,泥鰍,鱔魚,長蟲(蛇),青蛙,誰便一個水坑河角就能撈斤把魚蝦,一不小心驚起野兔群鳥亂飛亂穿,野生果樹隨你摘吃;隨處可見的百年古松,常常有幾尺長的青蛇盤旋,草稞樹叢裡面的奇蟲異鳥,數不過來,夏秋之際的夜晚,在遠近吵雜的蛙鳴聲中,置身於漫空飛舞的螢火蟲之中,如夢如幻…… 真的是鳥語花香,人傑地靈,北國的魚米之鄉。
俱往矣,過去的這一切現在只在夢中了,我不願描述現狀,只能說一切的記憶中,只剩下舊河道上一座孤零零的老閘樓了,而河道只有過去的五分之一寬了,而那水……,這麼說吧水裡現代化的東西含量超過想象,水裡再也沒有任何活物了,那清澈透底,千曲迴還,綠樹成蔭,生機勃勃,萬千年來養育眾生的母親之河,現在竟然成了縣城排污渠了,那個躲都躲不掉的酸臭氣味……,老母親說一旦下雨,上游白色的東西,就會堵塞僅剩不到兩米直徑的過路涵洞,大小都發個『』水災『』,而整個區域則二三十年沒有像樣下過一場雪。過去北邊20里地的綠山,根本看不到,因為被綠樹擋著的,現在被蓋房修廠,挖掉半邊的殘山,凄涼地無聲地匍匐在眼前,籠罩在發灰泛黑的青霧中……
我的童話般的世界永遠消失了……,到現在寫出來仍然兩筐眼淚,心如塞物……
《詩經》中《柏舟》有云: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寫的就是泛舟百泉凈水,熏酒懷愁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