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張軍教授的預期管理

說說張軍教授的預期管理    馬力

復旦大學經濟學院院長張軍教授近來在「觀察者網"的訪談節目中強調了他之前的主張，就是對經濟的變化要有預期管理。他說宏觀經濟的核心是預期管理；短期波動的背後其實是預期的波動。雖然沒有給出預期管理和預期波動的定義和解釋，不妨認為對預期或預期波動的管理是一種預期計劃，也就是一種有管理計劃的經濟。與改革開放前的計劃經濟不同的只是範圍、時段和方法。

一、自由經濟無法預期管理

資本主義經濟的早期由於市場很大，競爭較小，所以有「有多少產品就有多大市場」的名言。在市場充分的情況下，市場經濟的發展不需要過分重視預期管理，私有企業的按資分配是社會貧富分化的主要原因。

但市場畢竟是有限的。隨著產能越來越大市場逐漸趨於飽和，一些企業在競爭中破產倒閉。工人失業加重了社會的貧富分化。這種情況即便是可以預期的，但優勝企業不會因此進行預期管理，因為對手的倒下更有利於本企業的利益最大化。產能的進一步發展和貧困人口的增多加速了市場的飽和，並因此導致過剩性經濟危機。

危機的不斷發生，就有人開始反思危機的原因，就像今天的張軍教授一樣。資產階級經濟學家如李嘉圖等，認識到盲目生產造成的產品過剩是危機的根源。這種危機在理論上可以通過限制產能和計劃供應的預期管理來解決。但在產業壟斷形成之前，沒有企業願意在競爭中限制自身的產能。雖然有幸迪加和托拉斯那樣的聯合壟斷組織，也主要是分配市場而不是限制產能。

除此之外，造成過剩性危機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大多數人口的購買力不足。所謂的市場飽和不過是購買力不足造成的虛假飽和。凱恩斯主義認為消費疲軟是消費意願不足造成的，從而掩蓋了在貧富分化下多數人沒有足夠的購買力來滿足消費意願這個事實。當巨大的利潤歸少數人所有時，可變資本（薪酬）的增加永遠趕不上產值的增加，也就必然出現市場飽和乃致經濟危機。資本家不可能用預期管理來讓渡剩餘價值。

同樣的道理，本質上是自由經濟的中國中小企業不僅不可能接受預期管理，反而在危機到來前會加緊內卷，大打價格戰進行惡性競爭，直到魚死網破。將以前的盈利揮霍完后，便只得向政府伸手要錢要補貼，想空手套白狼。

二、宏觀調控是低效的應急措施

由於自由經濟不能，實際上是不想，進行預期管理，所以沒有計劃經濟，最多就像凱恩斯主義那樣提出宏觀調控或政府干預的理論。這套理論不是真正的預期管理，而是一種短期調整和事後救急，因此作用有限。比如用加息加稅來調整經濟過熱防止泡沫產生，結果羊毛出在羊身上。企業為了把增加的利息和稅務轉嫁給消費者，便陷入漲價漲薪的循環中。最後因物價過高而失去出口優勢。在廉價進口產品的衝擊下造成本國製造業的利潤危機和自我封閉，迫使製造業遷至海外。有些還去了原計劃經濟國家，享受了計劃經濟帶來的超低物價、基礎設施和經濟秩序，靠廉價進口產品保持了國內幾十年的低物價。

在天氣預報中，預報大尺度的變化比較容易，有效性可達一周。而小尺度的變化預報起來就很難。比如颱風路徑的預報通常在一天左右，而龍捲風只能進行即時預報，從幾十分鐘到一個小時。同樣，想要預期中小企業為主的自由經濟也很困難，更別說管理了。所以資本經濟國家避免不了經濟危機，會出現漫長的蕭條期。最後還是通過壟斷企業的計劃經濟來解決。

張軍教授對中長期的預期管理沒有提出具體的建議，而對民營企業的短期管理提出的建議就是補助。這嚴格來說也是事後救急而不是預期管理。如果是補助生活，那麼失業者和低收入家庭可能更需要補助。如果是補助投資，在如今供應鏈轉移缺乏市場的情況下，加註投資不過是打水漂而已。之前的低要求房貸刺激政策造成的房地產泡沫就是一個血的教訓。

三、單一有價的市場經濟只能管理供給側

自由經濟不願實行預期管理，但壟斷經濟則不同。在利潤消失的企業遷出本國的同時，資本雄厚的留守企業如百年老店需要用市場壟斷和計劃生產來進行預期管理。然而這種羞答答的計劃經濟效果有限，因為單純的有價市場經濟只能計劃供給側不能計劃需求側。也就是說以限產為主，而不能擴大消費市場。計劃在結果就是按訂單生產，不再迷信"有產品就有市場"的自由經濟神話。

即便是在今天的中國，國家政策也主要是調控供給側，而不能有效調控需求側既市場。這使人想起十年前的供給側改革。而市場經濟的關鍵是市場而不是投資。市場飽和就會有危機，即便投資再多也無用。歷史反覆證明了單一有價的市場經濟，無論是西方國家還是中國，調控需求側的最後手段就只能靠貸款消費。換句話說就是用寅吃卯糧的超前消費來製造經濟泡沫和虛假繁榮。是泡沫就會有破碎的一天。美國的互聯網泡沫是如此，房貸危機也是如此。

中國後來的需求側改革主要是城市化和房地產，本質上依然是供給側的方向性改革加上超前的金融刺激。由於不能真正擴大無借貸的需求上限，導致了今天的高負債和房市過剩，走的同樣是西方國家靠消費貸款和投資貸款來擴大個人和企業需求的道路。房市泡沫破裂后，中國沒有切實可行的方法救經濟。只能靠借新債還舊債，就是因為所有調控都不能真正擴大市場。如果一種生產方式只能擴大產出，不能在無借貸的情況下同步擴大市場，就必定會失敗。因為當企業利潤歸少數人所有時，薪酬的增加永遠趕不上產出的增加。這在有限市場中，就必然出現市場飽和泡沫破裂從而造成經濟危機。

四、計劃經濟的兩大法寶

1、兩大法寶

上面說到單一有價的市場經濟只能計劃供給側而不能計劃需求側，結果就只有減產一途。可見壟斷的市場經濟最多只是半個預期管理。這種單一保守的計劃經濟無助於經濟擴張，是計劃經濟遭到詬病的主要原因，也是對社會主義計劃經濟產生誤解的原因。

社會主義經濟能夠在被西方國家嚴密封鎖的孤立系統中持續發展，因為可以同時實行供給側和需求側的雙面調控。這是因為社會主義計劃經濟有兩大法寶，統籌兼顧和無價市場。

2、統籌兼顧

社會主義國家的政府不同於資本主義國家的政府，不是一個非盈利的皮包公司，而是一個生產組織，一個聯合企業。因此西方國家適用於非盈利組織的公共選舉法不適用於盈利組織的社會主義國家。社會主義國家的政府可以有類似大企業的內部選舉法，候選人需要有專業的管理能力和經驗。

作為一個聯合企業，財政預算和結算可以在全國範圍內統一進行。為了防止重要企業的破產，聯合企業可以用盈利企業的利潤補貼虧損企業，從而做到全民就業。雖然一些盈利企業的效益被拉低了，卻提高了全民就業的國家效益。這就是統籌兼顧的功能。統籌兼顧還能促進需要大量投資暫時虧本的科技和國防工業的發展，填補科技和軍事空白。

3、無價市場

統籌兼顧下的全民就業會不會造成生產過剩和市場飽和呢？如果社會主義經濟也是單一有價的市場經濟，統籌兼顧的功能同樣不能避免市場飽和或虛假飽和。社會主義企業的利潤雖然不歸企業主個人所有，但國家會提存一部份用作非市場開支，同時公民也會儲蓄部分貨幣報酬。因此當外部市場和出口貿易受到限制時，全國的貨幣消費總是小於產出的價值，並最終出現市場飽和。

為了避免這種危機，社會主義聯合企業會利用免費服務業來分流過剩的產能。人民用生產消費品來換取免費的教育、醫療和司法等服務，同時部分消費品就被換算成服務業者的工資報酬。這種免費服務和交換過程就是無價市場經濟的一個部分。這種無價市場經濟還包括按人口分配的免費或低價的剛需物品，如住房和食物等。毋庸置疑，在這種有價和無價耦合的市場經濟中，各市場的比例和分配是需要精心規劃的。這種規劃就形成了社會主義的計劃經濟。

4、 無限發展

由於市場飽和會導致經濟衰退，可以說市場經濟的發展受到有效市場的影響。準確地說，市場經濟發展的上限取決於人均市場的大小。這就是為什麼後起的資本經濟國家很難趕上之前的發達國家，因為它們的人均市場只有發達國家崛起時的百分之、千分之一。許多新興國家因此停留在中等收入陷阱中。

尤其是在全球工業化時代，隨著供應鏈的不斷轉移，經濟危機的周期過程可能不在一個國家展開，致使一國的經濟危機因供應鏈轉移而長期陷入蕭條中，表現為失去的幾十年。同樣的道理，人口大國的海外人均市場要小於小國，因此發展過程中的內卷尤其嚴重，所能達到的上限也更加有艱。這便是市場經濟的大國劣勢原理。

之前說到社會主義的計劃經濟不同於資本壟斷集團的計劃經濟，因為不是為了限制生產。社會主義耦合市場經濟的市場是內生的。即便在被封鎖的孤立系統中，只要有充分的資源就可以讓有價和無價市場同時發展。這是自由經濟做夢都想實現的願景——有多少產品就有多大的市場。這市場不僅是貨幣交換市場，也是直接的消費市場，不受購買力的限制，真正做到公平合理按人分配，全社會共同富裕。

當供應和市場同步發展時，就不會產生市場飽和，並因此可以不受外部人均市場的限制而無限發展擺脫中等收入陷阱。市場經濟中的人口大國劣勢原理也因此失效。人口越大，獨立於購買力的消費市場也越大。一句話，社會主義耦合市場經濟用不斷擴大的無價市場來吸收高速發展的產出增量。同時物價穩定。國家無須負債投資，人民還可以有大量貨幣儲蓄。過去計劃經濟的暫時貧困是西方國家的資源封鎖造成的，而不是經濟制度本身的問題。真實的經濟發展速度依然大於現在。今天的中國根本經不起那樣的封鎖，會比那時更加貧困。

五、一點希望

在中國單一有價的市場經濟走向危機時，上述的耦合市場經濟是唯一可以快速走出困境的正確道路。希望中國領導人的智囊團能夠認真看待這篇文章，避免歷史虛無主義，一分為二地，而不是全盤否定地對待之前的社會主義計劃經濟。堅持實踐檢驗真理的標準，集思廣益實事求是，找到適合人口大國不斷發展的科學道路。國家的未來和人民的利益永遠高於以往的一切成就感。很懷念十年前在某海外網站進行的耦合市場經濟的討論。希望這樣的討論能夠繼續下去。

「我讚美祖國的現在，而三倍讚美祖國的將來。」   ——馬雅可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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