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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澤克評《阿凡達》:土著的回歸

作者:sujie_alex  於 2011-4-18 13:58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網文|通用分類:大話影視|已有1評論

[土著的回歸  齊澤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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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士金馬倫的《阿凡達》,訴說一個傷殘的前海軍的故事:他被派往一個遙遠的、住著藍色皮膚原住民的星球,他的任務是滲透該族群,以及遊說他們讓其主顧開發該星球上的天然資源。經過一連串複雜的生物控制技術,主人公終於操控得到一個年輕的原住民軀殼,即其「avatar」。
 
這班原住民極具靈性,並與大自然和睦共處(他們能把一條由自己身體長出來的尾巴裝東西,插進馬兒或大樹里,與它們溝通)。可以想象,男主人公當然 會與某位漂亮的原住民公主相愛,然後拯救該星球,協助他們把人類侵略者掃出家門。電影的結局,主人公甚至將其靈魂由他殘缺的軀殼,轉移到原住民的軀殼,破 釜沉舟地成為原住民的一份子。
 
電影的3-D效果,加上其結合真實演員及數碼動畫處理等,應令《阿凡達》與《Who Framed Roger Rabbit》 (1988)及《The Matrix》 (1999)等相提並論。上述電影,主人公都被卡於日常的現實及一個想象的領域——即《rogerr rabbit》的卡通世界,及《the matrix》的數碼現實——還有《阿凡達》的星球里被數碼處理過的日常現實。不能不察的是,《阿凡達》的敘事雖然表面上是在同一個「真實」的現實里發 生,但我們需處理的——在根本的符號經濟的層次上——究竟是兩層現實:一層是見怪不怪的帝國主義殖民主義世界,另一層是住滿原住民,在大自然過著近親相奸 的生活的幻想世界。(千萬別將這層現實與真實地被剝削的人民的悲慘現實混淆)由此觀之,電影的結局就是主人公徹底地由現實移民到幻想世界,如在《the matrix》里,neo決定重新沉浸回到母體里。
 
然而,這不表示我們應該更「真誠」地接受現實世界,從而否定《阿凡達》。事關如果我們從現實中減除幻覺,現實將失去基本的一致性,結果會是瓦解。 我們並不是要從「要麼接受現實,要麼選擇幻覺」里二選一:如果希望改變或逃出社會現實,我們首先是要改變幻覺,因幻覺把我們妥妥貼貼地裝嵌在現實里。正因 為《阿凡達》的主人公並沒有達成這改變,所以他的主體位置,不過是拉康就薩德所言的「被其幻覺所騙」(le dupe de son fantasme)。
 
因此,不難想象,若《阿凡達》有續集的話,大概會是幾年(或…幾個月)的幸福過後,主人公開始感到某種奇異的不滿,甚至開始想念那個腐敗的人類世界。不滿 的產生,不僅因為再完美的世界遲早也會令我們失望。完美的幻覺,正正就是因為其完美,才令我們失望:完美意味著我們——帶著這幻覺的主體——在其中根本沒 有位置。
 
[補譯] 《阿凡達》所設想的烏托邦延循了好萊塢的情侶生產配方----一個順從的白人英雄不得不走入野蠻人當中尋找一位合適的性伴侶 (請回憶」與狼共舞」)。在一部典型的好萊塢產品中,任何事情,從圓桌騎士的命運到小行星撞地球,都變調成一種俄底浦斯式敘事。 這一荒謬的頂點體現在把重大歷史事件設置為撮合一對情侶的背景。比如華倫比蒂的電影《REDS》(1981),在這部電影里,好萊塢成功地改造了」十月革命」,這個被論證為20世紀最具創傷性的歷史事件。在REDS里,由John Reed 和Louise Bryant所飾演的情侶正面臨一場重大的情感危機;當Louise望著John發表一篇充滿激情的革命演說時,他們的愛火被再次點燃了。
 
[補譯]接下來是這對情侶的做愛場面,床戲與典型革命場面交叉剪輯,其中一些革命場面非常明顯地帶有性意味。比如,當John穿透Louise時,畫面跳接至一條擠滿了烏壓壓示威群眾的街道,群眾包圍並攔截了一輛具有穿透性的「有陰莖象徵意味」的有軌電車----這一切都以「國際歌」的歌聲為背景發生。當情侶到達高潮時,列寧的畫面出現了,他在一個擠滿了代表的大廳發表講話。他更像是一位睿智的老師,監督著這對愛侶的愛情新生,而非一位冷冰冰的革命領袖。 按照好萊塢的做法,即使是」十月革命」也OK,只要它能服務於重新撮合一對情侶。
 
金馬倫的前作《titanic》,真是一套郵輪撞向冰山的災難片嗎?要留意的是災難的一刻:撞船發生的一刻,正是在兩人確認其感情關係並回到甲板 之後。更要命的是,在甲板上,當女主人公告訴其愛郎,當船到紐約后,她便會選擇隨他遠走高飛,情願與她的真命天子過鹹魚白菜的生活,也不要虛偽、腐朽的上 流社會生活。
 
正正在這一刻,船便撞向冰山了,彷彿要防止其實竟無疑問將會發生的真正災難。真正的災難是甚麼:當然是到達紐約后兩小口的生活。我們當可大膽假設,日常生 活同住之難,會將他們之間的愛摧毀。換言之,撞船的發生,不過是為了拯救他們之間的愛,維持某種幻覺(即如果撞船不發生,他們便會永遠快快樂樂在一起)不 致破滅。在最後一刻,男主人公難道不是提供了更進一步的暗示嗎?當他凍得快要嗚呼時,女主人公竟然是抱著浮木安然無恙。女主人公知道她快要失去愛郎時,一 邊說「我不會放棄你的!」說時遲那時快,她一手便把男主人公推開了。
 
為何如此?因為男主人公功成,便身退了。最表面的愛故事之下,《titanic》其實還有另一個故事要說:一個被寵壞的富家女的身份危機。她感到 迷茫,不知如何是好;迪卡比奧因而不只是她的愛郎,他的真正身份是一個「消失的中界」(vanishing mediator),其功能是復原她對其身份的自覺,與及人生目標。他凍死於北大西洋前的說話,並不是與愛人臨別的話語,而是一個傳道人的訊息,忠告她要 對自己誠實。
 
我們不應輕易被金馬倫膏淺的「荷理活馬克思主義」(即他粗陋地標榜草根階層,以及卡通化處理富人的殘暴和貪念)騙倒。他對窮人的同情下其實還有一層反動的 迷思,這迷思最早於 Rudyard Kipling的Captains Courageous已完整地展開。故事指一個面對危機的年輕富人,經過一段短時間的實牙實齒貧困生活后,終於回復其生命力。換言之,潛藏在他們對窮人的 慈悲里的,其實不過是吸血鬼式的剝削。
 
今時今日,好萊塢看來已逐漸拋棄這種生產情侶的方程式。丹•布朗的<天使與魔鬼>無疑就是首部改編流行小說時卻把小說里原有的男女主人公的性愛場面在電影版本里刪掉的電影。好萊塢原有的傳統恰恰相反:小說原本沒有的性愛場面,電影版本都會加插進去。[補譯]性愛的缺席並沒有什麼解放性可言; 我們所應對的是更多的這類由哲學家阿蘭•巴迪烏(Alain Badiou)在他的<愛之頌>(&Eacute;loge de l'amour)里所描述過的現象的證據----今天,在我們實用主義兼自戀的時代, 墮入愛河這一概念,即對一位性伴侶熱烈的愛慕,被認為是過時且危險的。
 
《阿凡達》白人娶了原住民公主而成為大王的故事,其忠誠地追隨傳統的生產情侶方程式,其對愛的幻覺的深信不疑,令之成為一個意識型態上保守、守舊的電影。 而其高超的電腦特技將這根本的保守性深深的埋藏。然而,不難發現的是,埋藏在這政治正確的主題(老實的白人支持環保的原住民,抵禦「軍事-工業」複合的帝 國主義侵略者)下的殘暴種族主義母題:一個下身殘廢而被地球拋棄的人,有能力轉個頭便便羸得美麗的原住民公主歡心,並協助一班土著保衛其星球。電影告訴我 們,原住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被人類拯救,要麼被人類消滅。換言之,他們若不選擇成為帝國主義現實的受害者,便得乖乖飾演白人幻想中早已分配好的角色。
 
正當《阿凡達》橫掃全球票房時(不足三星期已大收十億美元),一件與《阿凡達》劇本何其相似的事情卻在發生。印度的住著東加里亞空達 (dongria kondh)人的奧利沙邦(state of orissa)北邊的山區,被賣了給礦業公司,並計劃大肆開採當地豐富的鋁氧石(該礦床估計價值四萬億美元)。拒絕坐以待斃,一場毛派(納薩爾派分子 Naxalite)的武裝叛亂因而爆發。
 
Arundhati Roy於《印度現況》雜誌里,如此描述這幫毛派的游擊隊:
 
「… 幾乎全部由窮得絕望的的部落人民組成,他們活於長期飢餓的狀態——那是比得上非洲撒哈啦沙漠南部地區程度的飢荒。他們在印度所謂獨立六十年後,仍然未能獲 得任何教育、醫療和法律補償。幾十年來他們不斷被無情地剝削,小商人持續地欺騙他們,警察及林業部門的人員像攞正牌地強暴他們的婦女。一直以來,因為一批 毛派的同志與他們一同生活、工作及並肩作戰,他們才能走上一條奪回他們尊嚴的道路上。部落人民今天拿起他們的武器,也是因為政府一直以來除了給他們帶來暴 力與忽略之外,甚麼都沒貢獻過,今天甚至還要奪走他們唯一的財產——土地。……他們相信若今天再不為土地而戰,便無異於被殲滅。這班衣衫襤褸、營養不良的 部隊,當中好一部份士兵連火車、巴士和小鎮都沒見過,現在正為生存而戰。
 
印度總理把這叛亂形容為「單一最大型的國內安全威脅」;商業媒體把他們描述為極端地反對發展,媒體也不再報導「伊斯蘭恐怖主義」了,取而代之的是 鋪天蓋地的「赤色恐怖主義」。無怪乎印度政府以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對府印度中部森林裡的「毛派大本營」。在這場戰爭中,兩方的確都訴諸大型武力,而毛派的 「人民公義」也不是省油的燈。然而,對於我等自由派的品味,無論這裡的暴力是多麼惹人討厭,但我們卻無任何資格譴責之。為甚麼?他們的狀況,正正就是黑格 爾所說的烏合之眾:印度納薩爾派的反叛分子是童叟無欺的饑民,他們連生命最低限度的尊嚴都被剝奪。」
 
此情此景,金馬倫的電影有甚麼位置?沒位置:奧利沙沒有矜貴的公主等待白人英雄來誘惑她及幫助其部落人民,只有一班聲名狼藉的毛派在組織饑民。電影讓我們 能操作一種典型的意識型態區別:同情被理想化了的原住民,同時否定人民真實的鬥爭。欣賞《阿凡達》及仰慕原住民反叛的觀眾,有所有理由在恐懼中否定納薩爾 派份子,把他們打成殺人成性的恐怖主義者。真正的na 'vi族人軀殼其實就是《阿凡達》本身——電影已經替代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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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三月四日new states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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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1 個評論)

回復 Giada 2011-4-19 12:11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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