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婉涔在院子里細細的為她的花草除蟲澆水。太陽已經斜去半邊,由刺目的明亮轉成溫柔的橘黃。
楚裕澤跨過小園門,就瞧見那婉涔專註伺花弄草的樣子。頭髮鬆散著泄在肩上,從中間到發尾是大大的波浪,如海藻搖曳在深海里,頭髮竟是曾經燙過的。
暗灰合歡花底的月白色織錦春衫閃著珠光,兩兩柔滑貼在一處。偶有清風徐來,搖擺著百褶裙和髮絲,彷彿鵝毛從他心上拂過,酥酥痒痒的。
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凍梅花,滿身香霧簇朝霞。難得的沒有防備的偽裝,原來這才是那婉涔的真正模樣。
長睫微卷,春目含著極清淡的笑,那笑里又有絲憂愁的模樣。安靜的讓人心裡揪了一下。她全神貫注在一棵沒開花的小樹上,仔細的鬆土。
開始是用一個精巧的小鐵鏟,後來怕是覺得不靈活,索性用手。十指纖長,蔥玉瑩白,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手。手上粘著些泥,到也沒覺得臟。反而讓人覺得這景、這人、這園,說不出的恬淡。
那婉涔恍惚覺得背後的目光,側頭看到楚裕澤靠在月牙門邊瞧她。合身挺括的洋服,襯著他如臨風玉樹,唇角含著似有似無的笑,三分隨意一分輕佻。
她知道這人是輕佻慣了,卻不想沒人通報就直接進了內院。
婉涔的小園子里少有外人來,所以她才這慵懶的裝扮。突然看到幾乎算得上陌生人的楚裕澤,就有些慌亂。
「三公子。」那婉涔站起身來,聲音里全是不友好的客氣。
楚裕澤也不生氣,往前走到她身邊,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臉上。
那婉涔被他看的周身如芒在刺,往後退了一步。不想腳下卻是花盆,一個不穩就要往後倒去。
楚裕澤卻早料到一樣,不緊不慢的一把把她圈進懷裡,「那小姐每次見到我,都要給我這樣懷抱佳人的機會,楚三真是好運氣。」
然後俯身下來,嚇的那婉涔忙低下頭。他的鼻尖就掠過她的發頂。
「這裡有根草。」抬手在她頭上取了一根枯乾的草。放在鼻子前聞了下,「好香。這是什麼香水?」然後迅速的鬆開她。
那婉涔連惱都來不及腦他,羞的脖子都紅了。顧不得再說什麼客套話,轉身就往屋裡去。
「那小姐留步。楚三來是有事相求的。」說著就拉住她手腕。
婉涔卻是真生氣了,「我一弱質女流,想來也沒有什麼能幫你楚三公子的地方。三公子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京州城裡什麼樣的小姐、夫人沒有,不過三公子一招手的功夫。雖然我不是什麼貞潔烈婦,但起碼的廉恥還是有的。三公子當是知道婉涔是有婚約在身的人,勸三公子就不用在婉涔身上浪費功夫了。」
楚裕澤不置可否的聳聳肩,無奈的笑了笑,「瞧瞧,名聲不好的人,連做個善事都比常人難些。那小姐不如先看看這個。」說著從口袋裡取了一張紙出來遞給她。
婉涔猶疑間接過那紙,是一封法文信。
「楚三知道自個兒名聲不好,思量著總得做些善事積些陰德。這個是一個法國朋友的託管書,他有一個基金,準備在拂城開個育英院。你知道去年戰亂剛平,拂城添了不少孤兒。。。。。。可惜楚三胸無點墨,對法文又只是粗通皮毛。想這京州城裡,楚三認識的學識淵博的精通法文的,也就是那小姐了,所以就想找那小姐幫忙翻譯些文書。」
那婉涔看完,心下明白,這京州城裡多的是留洋回來的人,他找自己無非就是托口。
在法國的時候,她上的是教會女校,常跟著去做些慈善。回國后一直蟄居在夏家,其實心裡還是很願意盡自己的能力做些慈善。斟酌了半晌,拿定了主意。
婉涔把信還給楚裕澤,「三公子謬讚了。能幫這些孩子,婉涔自是樂意一試的。三公子若有需要,可以差人送來文書,我翻譯完再讓鳳竹送還三公子。」說完就又要告辭。
楚裕澤又道,「那小姐如此肯幫忙,我要代那些孤兒們好好謝謝你才是。本來想著送小姐些珠寶首飾,怕你不愛那些。我在四通書局留了不少原版書,想著那小姐自是愛書的人,不如賞格個面子,陪楚三去趟書局,順帶著也讓楚三請頓飯聊表謝意。」
婉涔對他的得寸進尺是有預見的,但對書局的書倒是動了心,卻又不想陪他吃飯,便推說:「今日不巧,我和凌少有約。」
此時鳳竹蹦蹦跳跳進了院子,看到楚裕澤也吃了一驚,「喲,三公子在這裡啊。」楚裕澤微笑點頭示好。
鳳竹轉過頭去跟那婉涔說,「剛才福伯說凌少打來電話,說晚上有應酬,今晚不在家吃飯。」
本來那婉涔就是信口託詞,不想今天會正好遇到夏子凌不回家。彷彿被人拆穿了謊言,婉涔只尷尬的羞的臉也紅了紅。
楚裕澤卻一副高興的神情,「可正好,那小姐這下可以賞臉跟鄙人吃頓飯了。」
鳳竹給那婉涔稍稍梳洗打扮了下,編了條辮子,插著一支翠綠的岫玉簪子,換了件鵝黃色散袖小衫,身下藕荷色長裙。楚裕澤只是想著,這人的衣飾本是潮流之外,但這樣素凈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怎麼就生出許多的艷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