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我12歲,在村辦小學上六年級,就在以前陸渾灌區工程指揮部的大院里。
爸爸是校長,學校除了兩個公辦教師,其餘都是民師。
徐老師二十歲還不到,教小學二年級,是民辦教師。他不是我們村的,家住上徐馬,和我們中間隔著一個潘溝村。
剛恢復高考沒幾年,農村裡缺人才,民辦教師說白了就是年齡比學生大一點,多吃幾年飯而已,水平不高,脾氣不小,我和小夥伴們私下裡是這麼認為的。
不要說是正規訓練,有好幾個小學都沒有畢業。
不過鄉下人不講究,課堂上能鎮住學生就行。
四年級的數學老師就講話像個大喇叭,上課時如果不把他們班教室門關起來,肯定滿校園的人都聽得到,串堂了。
教訓起孩子來更是不得了,隔壁嬸子就開玩笑跟她兒子說,
「你們數學老師上課就像是吆喝牲口。」
徐老師和別的老師不一樣,不是有點靦腆,是很靦腆,比我還要靦腆,一個大小夥子,小學生面前說話也會臉紅。
也許是家庭原因造成的吧。
徐老師很早就沒了媽,也沒有兄弟姐妹,他和他爸一起住,兩個光棍,比我家窮。
穿的不好,但是洗的乾淨。
農村土話,徐老師應該是有把刷子的,不然也不會請到我們村裡來教書,不沾親不帶故的。
從他們家到學校走走要快一個小時呢。
我那時有些小鬱悶,兩個哥哥在外地讀書,就剩我一個人在家跟著爸爸媽媽。
上完課,做完作業,就是把羊牽出去吃草,一復一日的覺得無聊。
家裡遇到些大人不便出面的事情讓我去做就會莫名其妙的緊張和興奮。
一個周日的上午,爸爸把我叫去,交給我一個小手絹,裡邊包著東西,
「這是上徐馬徐老師上個月的工資,你等會兒到他家去一趟,把錢送去。」
高興,心想,一個上午自由了。
徐老師家沒去過。
爸爸說,
「好找,過了潘溝就是上徐馬,徐老師就是村口第一家。」
還有一件事情很重要,徐老師不在我們村教書了,這是最後一份工資,要親手交給徐老師,但不要當著他爸爸的面給,徐老師要自己留著娶媳婦用。
哦,他爸爸不知道有這個錢,我點點頭,準備出發。
媽媽說,
「你要是碰上徐老師他爸在家怎麼辦?」
我一想,也是噢,我怎麼沒想到,總不能把他爸一把推開吧,他要是問我到他家幹什麼我怎麼回答?
媽媽說,
「要是徐老師他爸在家,你就假裝是問路,說去老井你姑姑家,不知道騎車子大路怎麼走,徐老師會明白,你到外邊把錢給他。」
知道了。
推過家裡的28加重永久自行車我上路了。
我那時個子還小,比車子高不到哪兒去,座位沒法用,就是騎在樑上也還顯高,只好站著騎。
好在徐老師家沒多遠,一路過去也沒有大的上下坡。
路過潘溝村,下來推著走。
滿頭大汗,徐老師家好找,就在路邊第一家。
扎(停)好車子,先去偵查一下。
大門虛掩著,透過門縫往裡看,徐老師和他爸坐在院子里剝玉米呢。
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等了一會兒覺得不是辦法,就過去把門推開,站在門口敲了敲。
徐老師看見我,馬上停下手頭的活走了出來。
走到外邊看看沒人,就把錢掏出來給了他。
徐老師說進去坐坐吧,喝口水,我說算了,事情辦完了,我還得趕快回家呢。
心裡高興,彷彿完成了一件很大的事情。
不過有點小擔心,回到家裡,問媽媽,
「要是徐老師他爸問他我是誰,幹什麼的,會不會問露餡了?」
媽媽安慰我,
「沒事情的,你人不大還真會操心。」
我後來再沒有見到過徐老師,應該都子孫滿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