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代表我的心--留住父母的痕迹
—回國觀感錄之八--
宜修
古今中外,人生最大的傷痛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待」。身為遠方的遊子,最期盼、卻又最無奈的,便是與父母重聚之後的生離死別。古人云:「父母在,不遠遊。」我等「逆子」未能恪守這份孝悌,自當珍惜、把握每一次來之不易、又來日無多的天倫親情。
一個月前,與父親擁別時,父親喃喃道:「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你來的時候我們歡歡喜喜;可走的時候,……」聽到此,我把臉緊緊地貼在父親的嘴上,為的是堵住他接下去那讓我不忍卒聽的後半句……
紐約家裡,有一隻舊茶葉筒。當無數茶葉筒被我當回收垃圾處理掉時,我卻唯獨把它「供」在柜子里,因為父親曾用這個我出國前的茶葉筒,為我帶來過一棵「文竹」的幼苗。對我來說,這隻在別人眼裡,連垃圾都不如的茶葉筒,上面有家的信息、我青春的生活片斷,更有父母的指紋、和他們對女兒的喜好因骨肉親情而熟知的了如指掌。
回京年聚的那一個多月里,我不僅留心地用相機收集著父母的生活點滴與片斷。更絞盡腦汁、以儘可能不讓他們傷感的方式,將他們的痕迹留在我的心中、身上、以及回美后的歲月中。
我曾默默地撿回準備淘汰的那條、回北京途中幾乎被磨斷的一條箱帶—父母赴美探親時曾用它打過行李。為了讓它更多地給我留下父母的痕迹,我佯裝沒心沒肺的樣子,用平淡的口氣,請求母親幫我把它重新縫合……當這條箱帶重新回到我的箱子上時,那針腳上縫進的,不僅是慈母的手中線,更有慈父用他那白內障手術後幾乎完好的視力,為母親所穿的針、所引的線、以及所注入的對愛女的有求必應……
我曾在北京買了一隻仿青花瓷的調料盒。目的就是為了讓父親的手跡留在我日常的家居生活中--我請父親用他那已經開始微微顫抖的手,幫我分別在盒子上寫下「辣椒」、「鹽」、「糖」、「雞精」、和「澱粉」。當父親抱歉地說他寫錯了「辣椒」的「椒」字時,我不難想象:我強作無動於衷而輕描淡寫的請求,曾讓同樣不露聲色、卻又心如刀絞的父親,於落筆時、激蕩過何樣骨肉分別的感情波瀾……
幾多個無眠的夜晚,我曾躡手躡腳地走進父母的卧室,借著月光,端詳他們日漸老去的形容……那份錐心的痛楚、那份無奈的惆悵,豈是一腔遊子的懺悔所能言盡?又豈是一捧赤子的淚水所能蕩滌?……面對他們安詳的睡容,我唯能噙淚、默默地向父母傾訴:月亮代表我的心--假若有來生,父母在,我絕不再遠遊!
二零一一年三月十八日
錄於父親腦血腫手術次日,偕底蘊兼程再返北京前夕
鰜鰈情深的爸爸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