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婆婆離開工作崗位數年後,提出要住進老人院。當時我還在國內,和他們的幾個子女一起強烈反對,家裡又不是沒有子女,整得跟孤寡老人似的。先生的大姐說,等她退休了,可以照顧他們的晚年。老倆口看到子女們一致反對,就沒有再堅持自己的意見。過兩年我移民了,國內傳來了消息,公公婆婆還是去了老人院。我很不理解,他們的子女都算孝順聽話,為何一定要去老人院?那時我已鞭長莫及,想管也管不了了。
如今我不難理解他們的心情了,靠別人照顧,哪怕是親生子女,也是要人情的。我自己年齡越大,就越煩做家務,家裡現在的保潔程度比年輕時就差遠了。人總會越來越老,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那些繁瑣細碎的事情都要靠別人做,是誰都會不耐煩的,所以什麼人都靠不住,住老人院才是好的選擇。
和先生成家后,無論大小節日,我必給婆婆送些錢和禮物,我覺得這是禮貌教養,和在感情上親密與否並無關係。
在女兒上大學之前,一天先生忽然告訴我,婆婆己經把五十萬元轉到了我的名下,我萬分驚訝,問先生這是為什麼?先生告之,婆婆說她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不想再留錢了。我懂了,潛在的意思就是,她會在她生前把錢財處理完畢。
沒想到我人生中收到最大一筆贈款居然是婆婆給的,後來婆婆陸陸續續地有驚人之舉。除此以外她還幫我給女兒付學費,有時是換成外匯寄出,如果我在國內就直接給我。她提出讓她孫女讀博士,學費都由她付。可惜我女兒不喜歡讀書,讀完研究生就死活不肯讀下去了。我只好告訴婆婆,女兒學的那個專業沒有博士學位,雖然這是事實,可是如果女兒願讀書,轉個接近的專業也不是不行的,無奈女兒有自己的選擇。婆婆聽了后嘴上沒說什麼,但心裡是有遺憾的。
我母親去世時女兒還末上大學,她也說過要女兒讀博,她如果活著看到女兒不讀博,不會像婆婆那樣平靜地接受,最起碼她會不止一次地痛斥我教女無方。
最近我常想起母親和婆婆。
一般來看,母親的學歷收入見識和社會地位等等都高於婆婆,而且母親正直善良,頭腦敏捷,是個很聰明的人,我對母親的感情也比婆婆深厚的多,但是我不得不承認,婆婆比母親更具有智慧,婆婆的處世觀更適合於我。
母親對子女高度自信,她相信自己的孩子明辯是非,有道德有理智講公平,她對身後事沒有一點安排,留下後患無窮;而婆婆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她看透了人性。
聰明人常常靠主觀臆斷,而有智慧的人卻能冷靜地找出客觀事實;聰明可以與生俱來,智慧則要通過後天的各種厲練積累而成。我想婆婆的智慧除了靠她在自己的經歷中悟出,也有從他人的經驗教訓中吸取而來。
公公去世了,婆婆依然住在老人院那間屋子裡,她大女兒接她出去她不同意。我知道她在安安靜靜地等待那一天到來。一想到那一天會到來,我的心揪了起來,眼眶也不覺濕潤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