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的陽明山有一副楹聯:「水清魚讀月,花靜鳥談天」。月夜,一汪清水含月,數尾浮魚漂至月影之上,如伏案讀書的童子一樣「讀月」,上聯寫出了一清見底的水中,魚在欣賞月亮的美景。下聯寫了風和日麗、鳥語花香的白天:花的靜襯托著鳥的動,也可理解為花在靜靜地聽「鳥談天」,讓花也能投入的「談天」該是何等 生動?上下聯分別藏有「清」和「靜」兩字,「清靜」是古今文人雅士追求的一種境界,心空清靜,淡泊名利。
「讀月」和「談天」兩個妙詞讓台北的陽明山添色不少,也讓此聯的撰寫者陳定山先生的名氣大增。陳定山,號定山居士,浙江杭州人,1949年後定居台灣。工詩善畫,著書甚豐,歷任過中興大學、淡江文理學院等院校的教授。「水清魚讀月,花靜鳥談天」是他的代表作。
其實,此聯並非陳定山原創,網友們有時很計較原創,時而對轉載表示出不屑。其實,兩者只是不同層次的玩法,就如古玩有仿品和真品之分,在沒有真品時,假的就
是真的。在浙江地攤上的時裝仿造了法國服裝大師的作品,這時候,那個小販就是賺錢的大師。不過,有時大師也仿造別人的東西,好萊塢電影大師仿造了遠古無名 氏的預言而拍出了「2012」。看過電影后,人們再也記不得「瑪雅人的預言」,只記得好萊塢大片。
這幅對子的道理也一樣。在蘇州上方山石湖風景區的余庄有一座舊宅院,其主人是清末刺繡名家沈壽和其丈夫、書法家余覺。此宅臨石湖而築,放目可覽湖景,側耳可
聽水聲。全宅有十餘間房屋,八九丈石岸,六七條長廊,三四座亭台,並有種花植竹的兩片園地。可謂:山光悅鳥性,水影空人心。此宅院有一幅主人余覺書寫的門聯:「水清魚讀月,山靜鳥談天」。
兩聯相比,僅差一字。余覺題字在清末民初,陳定山撰聯在1949年之後。顯然台北陽明山聯源於蘇州石湖余庄舊宅門聯。下面,筆者斗膽談談兩聯之區別。
「水清魚讀月,山靜鳥談天」是千古佳對。在相同的環境下,要想用其他十個字畫出相同景和寫出相同意,難!要想超越更難。不然,憑著陳定山的學識和詩文功底,難道不想嘗試一下?照搬?不行!那時儘管沒有愛找碴的網民,但進出陽明山的遊客極多,文人墨客也不會少,加上還有如李敖這樣尖牙利嘴的文人,還有詩詞文章水
平不低的黨國領袖。一旦發現:堂堂陽明山莊,黨國要員的休閑之地,連個門聯還是要到大陸蘇州的鄉下舊宅上去搬來,成何體統?版圖雖小,架勢還是要的。即便 陳定山還不至於被槍斃,肯定會被文人相輕的子彈射得體無完膚,果真如此,他還能繼續玩「教授」?改又改不了,照搬又不行,唯有一途可走,少改而不傷筋動
骨。筆者以小人之心度教授之腹,搜腸刮肚,想出了為什麼把「山靜」改成「花靜」的理由。
廢話少說,改得好?還是不好?這一改,如長袍變馬褂,又如把齊白石的「蛙聲十里出山泉」改成「山間泉邊一隻蛙」,再誇張一點,如把一張中國地圖改成一張台灣島圖。「花靜」,看似加上了色彩,豐富了畫面; 其實是減少了色彩,縮小了空間,淡化了意境。試想:如果是「山靜」,靜的不僅僅是花,還有樹,還有。。。靜靜地聽
鳥談天的不僅僅是花,還有山間萬物。鳥的談天反襯山間的幽靜,山間的空曠,就如「蛙聲十里出山泉」。用「山靜」,此時無色勝有色,幽山間,有花紅,樹綠, 草青,石白。。。和齊白石在「蛙聲十里出山泉」中不畫蛙有異曲同工之妙也!
行文至此,本該寫上句號了。但有一事必須交代。「水清魚讀月,山靜鳥談天」還不是源頭。此對子來自於詩僧八指頭陀的「行行不覺遠,入谷已殘曛。松翠近可掬,泉聲咽更聞。水清魚嚼月,山靜鳥眠雲。寂寞雙林下,煙霞長屬君。」
「水清魚嚼月,山靜鳥眠雲。」寫了山間夜景,「魚嚼月」的動和「鳥眠雲」的靜相互映襯,相得益彰,好一個萬籟俱寂的山林月夜躍然紙上。蘇州上方山石湖山水一碧千頃,如世外桃源,令文人雅士嚮往,北宋詞人賀鑄、南宋詩人范成大等都在這裡築有宅院,都留有優美的詩詞文章。清末書法家余覺把「嚼
月」改成「讀月」,把「眠雲」改成「談天」。作為門聯,上聯寫夜晚,「讀月」顯然比「嚼月」好,更有文人味,更高雅;下聯寫白天,自然要把「眠雲」改為「談天」,不但增加了光亮和動感,又反襯「靜」字,
還增加了此聯的內涵和給人以更多的想象空間。
清末民初的著名愛國詩僧八指頭陀有詩作無數,且思想性、藝術性均超越了中國歷代任何一位詩僧,其成就遠在寒山、皎然、石門等輩之上。中華文化源遠流長,其實此對子的真正源頭還應在更遠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