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之喜惡

    打小就不喜歡牡丹，作為林妹妹的仰慕者，我從來追捧「紅顏勝人多薄命，莫怨東風當自嗟」的芙蓉，厭惡「若教解語能傾國，任是無情也動人」的牡丹；迷戀清高有節隱逸君子的修竹，鄙視花之富貴宜乎眾人的牡丹。
    前年搬遷新居，從批發店買來許多絹花和花瓶，按自己的喜好插瓶，既能隨心所欲又能力行節約。有插在修長水滴型樹葉瓶的玉蘭話枝，填滿水草透明玻璃瓶里的嫩黃迎春，底部灑滿圓珠的玻璃瓶里的荷花和蓮蓬，也有長頸玻璃瓶里的白色百合。最後放在客廳里最吸引眼球的是什麼？——一叢隨意插在玻璃瓶里的牡丹。這一叢牡丹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初綻花蕊，有的開到極致。奼紫嫣紅，花瓣繁複，色澤嬌艷，隨隨便便地放在透明玻璃瓶里，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過去都明艷動人，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美麗。
    我大吃一驚，難道這些年自以為的喜歡竹子討厭牡丹，竟然是葉公好龍，自欺欺人？那些十幾歲時寫的君子之節雅士之風的酸詩都是附庸風雅，學人牙慧？過了十幾年，才發現自己其實是個自以為風雅的大俗人。耿耿了一會兒，也就釋然了。
    如果花卉也有品牌形象的話，牡丹的 brand image 就是俗，艷麗，富貴。花本沒有雅俗，雅俗在看花人的心裡。文人雅士吟詩作賦，抒懷述志，抒的是自己的懷，述的是自己的志。現在的我看見牡丹，就只見牡丹，不見其他人的吟誦或貶斥，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經過了這麼多年，才學會真正從自己的眼睛去看東西，見山是山，見水是水。
    牡丹無香，玫瑰多刺。喜愛一樣東西，缺點也就不是缺點，而是顯得它與眾不同的地方。多刺可以是個性，無香可以是淡然。曾經聽說過一句話，沒有魅力的女人就像沒有香味的鮮花。這話也可以反過來說，沒有香味的鮮花可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牡丹不會花氣襲人，也不會暗香勾人。自信的女人深知自己的美麗，卻絕不招搖自己的魅力，不會暗送秋波，更不會打情罵俏。

    其實這樣的解讀也是多餘。玫瑰不管叫什麼名字，總是芬芳甜美。牡丹不管有什麼「品牌形象」，她的美麗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