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兒子十年級結束的時候起,我就開始不安起來,因為我感覺到了小鳥離巢的悸動和趨勢。很快的,兒子的幾番遠近程演講,一個畢業典禮,一次中國之行,就像幾陣風似的,就到了兒子啟程的時日了。雖然兒子站在跟前已然是俊朗的青年一個,可我的眼裡,心裡,時時浮現著的,卻是他胖墩墩的憨態可掬的臉。那笑著的嘴一張,口水便自然往下滑。赤著的小腳使勁依附著地板,那稚弱中透露著成長之力的雙腿倔強地往前踉蹌。
母親是孩子生命里的影子,孩子又何嘗不是母親生命里的影像,恆常不變的影像。我覺得,孩子小時和母親的關係,是最為自然赤純和親近的母子關係。孩子是全然的依靠信賴,母親是全然的呵護和疼愛。那種互相的親近、依存和信賴來自生命深處的初衷和觸動,是一個人,不論是作為幼輩還是作為長輩一生中最美好溫馨和純凈的時光。
在本地和遠程的兩個選項中,兒子堅決地選擇了遠程。我抵擋過一陣,當然也是為兒子著想,不過還是給孩子駁了回來。他有他很正當的理由。做父母的,只能尊重,還有就是支持,儘力的支持。
兒子本來定好了的東飛的日子由於艾琳颶風而推延。兒子顯得有些不耐煩,有些焦躁不安。我知道,即將奔赴未來的年輕人,迫不及待地想去領略那不一樣的景觀色調,想聞聞那似乎更清新的氣息,觸摸那更激動人心的人和事。
那天我離家時跟兒子說:周五見!我想兒子走之前我還可以和他再共進一次晚餐。不料兒子在網上四處查詢,終於給他找到了機會,將機票從周五往前挪到了周三。大概是他爸的提醒,兒子心領神會,第二天,父子倆就五十個英里專程跑到了我工作的地方。我們一起到附近的日本餐館吃了一次午餐。兒子平時很少來我工作的地方,所以吃飯午飯後,我拉著他一起在附近照了幾張像。
相聚時匆匆,我要回去上班,父子倆要回去準備行裝。爺倆臨上車前,我摟著兒子,親著他。我知道孩子大了,不喜歡大人太過親熱的動作。但是我顧不了那麼多了,而兒子也很耐心很溫柔地和我相擁道別,還告訴我:媽媽,我聖誕節會回來的。
爺倆走了。我站在公司門口的高處,一直看著他們的車駛向遠處,看著那車在遠處轉過了彎,終於走出了我的視線。太陽很曬,我的手還在揮著,眼淚卻是簌簌往下淌。如果說平時,不管孩子長得多高多壯,在母親的感覺上仍然是她多年來那個乖乖的、觸手可及的小寶貝,那麼,一旦孩子離家,那個甜美溫馨的歲月便告結束,一個新的,母子分開的時代正式開始。這是家庭的一個劃時代的界線,也是人生一個劃時代的界限。
公司的接線員帕特里莎破門而出,向我高聲喊著什麼。我聽不大清楚。她是基督徒,應該是在用神的話安慰我。是的,我朝遠去的兒子揮手時,除了「上帝保佑你!感謝神!」什麼也沒有說。
他爸爸隔兩天便按計劃飛到東部。在那裡,父親幫兒子打點了床鋪(兒子嫌床太軟,睡不慣),整理周遭。父子倆一起到中國城等地去遊覽。回來后他爸告訴我,兒子想省錢,現在也開始剪coupon。兒子真的很懂事,懂得家裡的不易。他預先定的三餐也是非常經濟型的。
剛剛給兒子去電郵,沒見他回,我便打電話回家詢問。他爸說,兒子給他來了手機簡訊,說那邊下大雨;還有,他又買了一本書。兒子提到買書,是想讓家裡對他平時開支心裡有數。
自然還是一如既往的那個乖兒子。他的乖,不知不覺地,讓我覺得我們雖然地理上離得那麼遠,那麼遠,其實,我們貼得很近,很近。
寒假離得倒是也近了。孩子喜歡吃蛋塔,我會提前買幾包回來備著……
手頭珍藏著自然一張很珍貴的照片,我給它取名:十八歲的哥哥。照片自自然然地顯示出自然最動人的風采:陽光、溫存、善良、慷慨、俊朗
...... 哪天再公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