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業毒於蛇

那天日落時分，我出去散步。這是一條徑直往上的山路。對面是開發出來的公園，這端是野氣十足的樹林。 我看著那些裸露的樹根，緊緊抱著泥石參雜的斜坡，心裡感嘆萬物對大地的依存。走了三十米那麼遠，無意一低頭，赫然看見路邊一條蛇！那蛇身拱著，卻是一動不動。拱身一動不動，實在是很奇怪的態勢，究竟是死是活？我無心探究竟，改方向朝公園那端的路走去。

思龍峽教堂安寧地坐落在思龍路的盡頭，對面有塊招牌，寫著：政府維修路的終點。再往前，一條土路引向山谷腹地，偶爾有車穿過，掀起瀰漫的土灰。

回來時見同樓一位姑娘牽著三條小狗走出。我提醒她，路邊有條蛇。她謝過我，說她在這一帶也見過蛇。鄰居傑夫有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常在外頭玩耍。小布萊恩還會給我表演特別的自行車技。我想無論如何要提醒他們。

第二天我回家，看傑夫的車庫外停著一輛黑色的樣子古怪的卡車。我過去一看，嗬，傑夫車庫裡琳琅滿目簡直像在開作坊。我過去問：「怎麼啦，在開作坊啊？」

傑夫臉色陰鬱，對我說：我工作了十七年，公司竟然把我解僱了，今天是我在公司的最後一天！

難怪他不高興，我的心頓時跟著沉了下來。他有一個家子要養，還有房屋借貸要還，油價帶動物價上漲，這個解僱可真是雪上加重霜啊！我不知怎麼安慰他，就和他分享了我其他朋友的被解僱經歷。末了，才想起我來是想告訴他蛇的事情。

傑夫聽我說蛇，告訴我：這裡很多蛇，就住在這片林子里。我問蛇會不會出到我們這個停車場來。他說冬天的時候它們受凍了，就會爬到我們這邊來取暖。有一回他見一條蛇爬到我們停車場，他把蛇提了起來，扔回林子里去。傑夫還告訴我，林子里也有毒蛇，就是響尾蛇。 我說：小不萊恩和小愛麗絲可要多加小心！他說：他們沒事，他們很能對付蛇。

回到住處，想起傑夫提起響尾蛇，心裡毛骨悚然。我把開著的門窗關嚴。我的陽台緊挨樹林，我想以後每次到陽台上去可得確定沒有蛇在那上頭才行。 傑夫還在底下收拾從公司搬回來的東西。平時這時候常聽他放音樂，今天底下卻顯得很沉悶。和蛇比起來，傑夫更操心工作的事。 「毒蛇猛獸」，「牛鬼蛇神」，「虎豹豺狼」…… 虎是猛獸，蛇則屬於最為醜惡的那一類。中國古代有「苛政猛於虎」的說法，而今，大概要說「失業毒於蛇」了。

儘管傑夫門口原來常亮的小燈已悄然熄滅（大概他考慮節省用電），傑夫告訴我，他不會特別擔心，因為有朋友的公司已經表示歡迎他去。

我心裡頗感安慰。不管有幾多「毒蛇猛獸」，上天總有路讓人走。衷心祝他好運；盼望著他前院的小燈再度放光明。 （發表於僑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