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岸泉：古橋清水

古橋清水（引子）

何岸泉（短篇言情小說）

我聽說那事兒是在1975年夏天的傍晚，在馬路旁路燈下納涼時聽說的。講故事的是一位街坊鄰居叔叔，名字早已淡忘，只記得他有一個漂亮的女兒。可惜比我大幾歲。眼瞅著她一天天長大，模樣一天比一天俊俏，大辮子甩著大屁股扭著，叫我這當弟弟的也眼饞心疼。

那是在上海一條普普通通的石庫門弄堂口講的故事。上海的石庫門弄堂曾經不像現在那麼稀罕，多了去了。每條弄堂似天子腳下北京皇城外的衚衕，還都有一個吉祥如意的名字，譬如人安里，恆茂里，長德里，福盛里等等，雖然寓意不外乎榮華富貴、安吉順平、仁義道德，但字裡行間吉祥卻不庸俗，喜慶卻不土氣，揉合了海派文化特有的那種小安逸小溫馨小資情調。

上海石庫門弄堂里的房子為磚木混凝土結構建築，大都建於上個世紀的二、三十年代。因租界的屬國不同，上海石庫門弄堂裝飾結構各具特色。法租界里的石庫門房子高端大氣，英國租界的石庫門房子典雅沉穩，日本租界的房子簡潔實用。與大多數地道的上海人一樣，我生於石庫門長於石庫門，直到1980年考入醫學院住校，才離開石庫門，離開弄堂。

醫學院明確表示不贊成醫學生談戀愛，大學第三年的時候我卻邂逅了一位叫小勤的復旦物理系女生。那是一次浪漫的邂逅。即便三十多年後回想起來，浪漫的夜色仍伸手可觸，浪漫的青春仍散發芬芳，浪漫的邂逅仍銘記於心。那是改革開放后中國美術史上的里程碑事件，1982年10月中旬，『法國250年繪畫展』從北京移展上海美術館，首次展出法國盧浮宮和凡爾賽宮收藏的1620年至1870年61位畫家的78幅作品。在文化廣場外徹夜排隊買票的大學生中，我看上了她，記下了她的名字和大學信箱。

那個年代的大學生戀愛，情書無疑是米其林級的心靈大餐。翹首盼望她的來信，拆開閱讀時的喜悅和耳熱心跳，同學們嫉妒的眼神和喊叫，構成了80年代大學生活貧寒中的聖曲，枯燥中的艷舞。我和小勤開始了約會，在上海音樂廳，在中山公園，在和平電影院，在上海圖書館。有一次她來信說，星期天我路過了你們家的弄堂，看見了弄堂里的垃圾箱。我回信說妳怎麼不進來。過了一陣子，她來信說她要去法國留學。

她從我家的弄堂口路過，向裡面的我默默告別，我卻不知道。

她路過朝我家方向默默告別的地方，就是1975年夏天，那位街坊鄰居叔叔給我們幾個小赤佬講故事的地方。那時候上海沒有空調，夏天晚飯後搬凳子椅子出來乘風涼的上海人，有下棋，有聽故事。有聽故事的，必然有講故事的。我今天給大家講的故事，就是有個漂亮女兒的叔叔在那年夏天講的故事。

因為故事好聽，所以一輩子都記得。因為記得，所以在年過半百的時候開始發奮學習寫作。昨天老師說你可以了，才敢敲打鍵盤，給你們，從未謀面的人們，寫這個好聽的故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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