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仕途不順,一生坎坷。先是屢試不第,多次獻賦如石沉大海,後來好容易得了個右衛率府胄曹參軍的芝麻綠豆官,不久就發生了安祿山反唐。此後在兵慌馬亂中過了三年狼狽生活,有段時間無家可歸住在破廟裡,小孩餓死,自己也差不多喪命。
公元761年,杜甫求親告友,在成都浣花溪邊蓋起了一座茅屋,總算有了一個棲身之所。不料到了八月,大風破屋,大雨又接踵而來。被風吹落的茅草還被南村群童抱走,真是禍不單行。屋裡到處漏雨,詩人長夜難眠,寫下了「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
你也許會問杜甫怎麼混的這麼悲催?是他沒才嗎?當然不是。是他不努力嗎,也不是。安史之亂前杜甫在京城已經折騰了十多年,想謀個一官半職。按照現在的說法就是「北漂」。也不能說他不懂世故,杜甫獻給唐玄宗的《三大禮賦》中拍馬獻媚也夠肉麻的。杜甫實際是中國文人缺少獨立人格的寫照。他們無法獨立生存,只能給統治階級當秘書,門客,幕僚(換句話說就是幫閑)。在中國當幕僚是高危職業,要會揣摩上意、投其所好,如果站錯隊講錯話還要被貶甚至殺頭。杜甫不走運,想當幫閑而不得。但他個人的不幸卻是中國之大幸:中國多了一位詩聖,少了一個平庸的小官僚。
居者有其屋
時間快進到21世紀,杜甫「大庇天下寒士」的理想實現了嗎?當然沒有。不久前北京發生驅逐低端人口的事件再次提醒人們中國大都市有一個很大的缺少住房的群體。北飄們也許在別處有自己的房子,但在他們想住的城市卻沒有。北漂並不是唯一買不起房子的群體,與第一世界接軌的高房價使很多中高收入的人也望樓嘆息。不少人咬牙買了房也被沉重的債務壓成房奴,沒有餘錢花在其他地方。
高房價當然不是中國獨有的問題,美國的某些地區,特別是一些沿海的大城市,房價也一點都不輸給北上廣。加州房地產經紀人協會的報告稱,2017年舊金山房子的平均售價是150萬美元。假設你放20%的頭期,你的收入需要達到年薪30萬美元才能買的起舊金山的平均房。舊金山其實遠非灣區最貴的地方 - 全美國最貴的郵政編碼不是好萊塢明星聚居的比弗利山莊(Beverly Hills),而是灣區科技新貴和風投巨子云集的Atherton:房子平均售價超過968萬美元。前五名最貴的郵編還包括灣區的Palo Alto和Los Altos Hills。
灣區的高房價是由於這裡的氣候佳,工作機會多,工資較高,對移民相對友好。每年都有數量眾多的年輕人和來自印度中國的新移民湧入灣區。這些人需要住房,但灣區腹地狹小,又有各種地區性的限制使得新造的房屋很少(比如舊金山大多數地區只能建4層樓),結果是房價猛漲,租金也跟著飆升。灣區舊金山、奧克蘭、聖何西等城市一邊是富可敵國價值萬億美元的公司(比如蘋果、谷歌、臉書等),一邊是成群的無家可歸者。有道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杜甫的血淚名句用在今天的灣區,資本主義繁榮暢盛的美國也同樣合適。更多的人是在有家和無家的邊緣苦苦掙扎-收入的很大一部分都交房租了。不久前我去在山景城的谷歌總部辦事,時間還早,看見Googleplex 園區一條街上停滿了休閑車 – 車裡住著人。這些住在車裡的人多半是谷歌員工,公司對他們停在園區內過夜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果以收入高出名的谷歌員工還要住在車裡,其他人該怎麼活呢?
如何讓「居者有其屋」是灣區為政者和民間人士要面對的一個難題,但到目前為止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限制房東漲房錢(rent control)上。這固然重要,但要真正解決問題一定要加大供給才行。灣區的地就這麼大,如何才能讓更多的人能住上負擔的起的房子呢?微型房(Tiny House)的興起為解決灣區住房危機提供了一條全新的思路。
微型房運動
1997年,美國建築學家莎拉·蘇珊卡(Sarah Susanka)出版了劃時代的《沒那麼大》(Not So Big)一書,提倡「造的更好而不是造的更大」(build better, not bigger)的建築理念。蘇珊卡通常被認為是現代微型房運動的創始者。以後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微型生活」的行列中來。微型房的支持者聚集在一起成立各種組織,開展各種活動,並向權力機構溝通遊說。你很難找到一個比微型房社區更有激情的人群。
微型房是指尺寸不到600平方英尺(64平米)的小房子。有些微型屋有常規的地基,也有不少是建在拖車上,這是因為按照很多地方的標準它們太小而不能作為永久性結構。安裝在拖車上的微型房最大尺寸為8英尺6英寸寬,40英尺長,所以總面積最大約為340平方英尺(36平米)。灣區大多數縣市將微型房歸類為休閑車(RV)。微型房的支持者主張在很小面積的房子里生活。參與者有些購買了微型房,有些則選擇自己建造。人們想要建造微型屋的原因無外有三:省錢,環保,以及簡化生活。
住房小的經濟影響很容易理解。房子尺寸小意味著更少的消費更少的水電費。微型房子建築成本和使用成本遠遠低於普通房(全美住房平均面積為2500平方英尺或269平米),很多人甚至沒有貸款。這意味著如果你能找到一個讓你停靠房子的地方,租金會很便宜甚至完全免費。另外,如果你沒有地方放東西,自然會減少購買。同樣明顯的是微型屋生活的環境影響。水電費少意味著縮小碳足跡(carbon footprint)。許多人甚至完全離開公共電網(off the grid)用太陽能發電,把自己對環境的影響降到了最低。
住微型是否能簡化生活並不是那麼清楚。如果你想縮小規模,減少混亂並讓自己井井有條,那麼有很多方法在現有生活方式下幫助你做這些,你不一定要住進微型屋,但如果你做出了微型化的選擇,房子面積小能夠強迫你做出生活方式的改變。
那麼,假如人們打定主意要過更簡單,更微型的生活時會遇到那些障礙呢?最大問題也許是找到地方合法停放他們的小房子。這方面的法律和法規(building code)每個州甚至每個縣都不一樣。不是說「我打算買這塊地,把我的微型房放在上面,然後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那麼簡單,很多地方會告訴你,你不能在車輛上的房子里連續住超過30天(因為他們認為微型房是RV)。借貸和保險可能也會是一個挑戰。銀行和保險公司依賴於對房地產準確的估價,而對於微型房而言,這些價值並不總是可靠或明確的。
對各級政府來說,微型房吸引力是非常明顯的。因為它佔地小,能夠在同樣面積提供更多的房屋,同時它的價錢也比普通房子便宜很多,是緩解灣區和其他高房租地區住房困難的良方。但微型房能否成氣候還取決於是否能改變現有的法律和法規,這在美國是一個相當漫長和困難的過程。大多數地區的居民對微型房持保留態度,擔心微型房的進入會影響當地的房價或加劇公共設施的緊張。
我對微型房的興趣是幾年前開始的。當孩子離開家上大學以後,我突然發現不再需要3-4千尺的大宅。這麼大的房子清理打點都很費時費力,我可以將時間和金錢用在別的地方。住小房而簡化生活的理念對我有很大的吸引力。不久前我家剛完成了住房的瘦身 – 從4000尺降到2000尺。將一半的東西送人,捐出或者乾脆扔掉。不再需要拖著這麼多東西前行有一種解放了的感覺。我建議每人都應該隔一段時間就做一次這樣的瘦身,就像身體需要排毒一樣。
至於我是否會發展到微型屋的級別還不一定,但能夠肯定的是,我會一直關注微型房運動的發展。微型屋正與其他幾種關聯的社會趨勢,比如:「共享經濟」(share economy),「自己動手運動」(DIY movement),環保和低碳生活方式相結合,在解決「居者有其屋」這個世界性難題,保護環境,避免全球暖化等方面發揮關鍵性的作用。微型房不僅是一種時尚,也不僅是一種趨勢,它正成為一種有可能改變世界的社會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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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照片攝於2018年聖何西微型節(Tinyfest)
釣魚城: 也downsize了房子。情況相似。不需要了。
剛從Yosemite 回來,那裡的cabin 可以算微型房吧,還不錯。只是森林大火的煙霧重了點。
白露為霜: 你問北漂「三線城市房價很便宜,你們為什麼要待在北京上海?」 北漂說人往高處走水望地處流,我死也當北京/上海人。 加州也一回事。
秋天的雲: 中美不一樣啊,美國哪裡生活都方便,不像中國一線二線農村的差別那麼大,有不同的政治、生存待遇,我真的遇到過很多的中國來的留學生在美留下來了,有工作有身份
Lawler: 實話實說:如果不是手頭緊張,絕對不會住那豆腐乾大的微型房。感覺像無家可歸。細想一下,活並不少做。人老了,做不動;人年輕,不是養育孩子的好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