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學了一個詞 – humble brag。它沒有中文的對應,大約可以翻譯成「謙虛的自吹」。這種修飾詞同主語好像是矛盾的修詞方法有個名稱:矛盾修飾法(Oxymoron)
。英文里oxymoron挺常見的,比如Passive Aggressive, Seriously Funny, Deafening Silence,等等。是自我吹噓如何能謙虛呢?原來這並不是件難事,推特(twitter)時代似乎出現的頻率更高了。「謙虛的自吹」採用一種看似自謙或自我貶損的方法將讀者的注意力吸引到他的成就或地位上來。以下是謙虛自吹的兩個例子:
例一:被選上世界上最性感的男人–你說那些評審是不是吃錯藥了,怎麼會選我?
例二:倒霉透了,又被警察攔下。警察看到我開著蘭博就假設我超速,其實我根本沒超。蘭博的銷售怎麼沒說一星期要被攔下兩次,我準備去起訴他們知情不報。
要知道當富人或名人也不容易。這年頭如果直接炫富自吹顯得太低俗太富二代了,要想出一個拐彎抹角的方法達到目的,又不顯得「急吼吼」。當然讀者也不是傻瓜,如何做的巧妙不露痕迹,這是「吹噓者」要面臨的挑戰。
愛你就送你一盒雞蛋
不久前同事送我一盒雞蛋,打開一看,是彩色的,從淺藍,淺綠,到粉紅都有。她還不經意地說了一句,「我們家的雞是散養的」。我拿著雞蛋,愣了半天,她這是啥意思?是想我買不起雞蛋還是在哭窮?
我想她不是覺得我3塊雞蛋錢都沒有。那肯定是在哭窮了?在世界大多數地方,任何人都可以養雞,而且越是窮人越需要養雞。以前公社的時代自留地都不讓種,但每家都養著幾隻雞,農民還誇呢:我們家的雞可聰明了,吃了公家的麥子,然後再回家生蛋,油鹽醬醋的錢就有了。可見雞對當時的農民有多重要。但說她哭窮也有一個問題,我這同事是開寶馬的,跟窮粘不上邊。
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彩色雞蛋不是Safeways或Trader
Joe』s可以買到的。懂一點雞的人都知道,這種雞蛋是一種叫Ameraucana(俗名Easter
Eggers)的雞生的。Ameraucana還相當凶,如果沒有足夠大的空間,就會相互爭鬥,打的頭破血流。我後來想明白了,這同事分明是在炫富!通過送我一盒雞蛋,她釋放了重要三個信息:
第一:我很有錢!舊金山灣區啥最值錢?當然是地最值錢!人們常看到報道,某某破房子,1000尺,賣出幾百萬美金。大多數人沒注意到的是,這些房子地很大,或地點很好。買家根本不在乎那快倒的房子,買的是那塊地。同事能在家裡散養一群雞,院子不會小的。
第二:我愛動物愛自然!商業性養雞場高密度的飼養方式常常被批判為不人道的:8-9只雞擠在一個籠子里,整天不見陽光,站都站不直更別說展開翅膀了。買這樣生產出來的雞蛋或雞肉說得嚴重一點是助紂為虐。自家裡後院養的雞,特別是散養的,要比那些養雞場的更幸福快樂,當然也更加健康。
第三:我能掌控自己食品的生產過程!現在啥食品在超市都可以買到,但你失去了對生產過程的掌控,打了多少抗生素,撒了多少農藥,不知道。有機食品的商標可能有幫助,但這也可以造假。有消息說中南海的高官有專門的特供農場。高官們不能在市場上買菜嗎?當然也可以,但有錢有勢力之後就想要這種掌控。自己養的雞,你知道餵了它們什麼,能夠控制才是王道,才是真正身分的標誌。
矽谷雞場游
矽谷是美國最重要的科技中心之一,創業投資一向是很火熱。也許是對高科技當道的現代生活的一種反動,這幾年另一件事也悄然熱起
– 家庭養雞。矽谷到底有多少只雞沒有確切統計,有人估計雞窩的數量在一萬以上。每年9月,灣區要舉行一次「矽谷雞場游」(Silicon
Valley Tour de Coop)。2018年有近2000人在網上登記表示有興趣,雞場游的組織者到時將參加的家庭養雞場、城市農莊的地址發給這些參觀者,他們再選擇自己的參觀路線。假如你對養雞有興趣,或者你就是想偷窺別人的家,這是很好的機會。
我們參觀的第一站是Palo Alto的一家台灣人。院子里還掛了一面青天白日旗。他們家有一個相當大的雞窩(Coop)但卻沒有雞。因為隔壁鄰居抱怨雞太吵,他們只好把雞送人了事。台灣人的菜園也搞得很不錯,我同他聊了挺長時間向他討教,頗有收穫。他也很起勁地介紹他的雨水收集系統,省水的菜園,還有他養的蜜蜂,等等。養雞的人通常不僅僅養雞,還種菜種果樹,有些還發展到飼養其他動物,比如鴨子,兔子,山羊,甚至蜜蜂。按照台灣人的說法,他養蜂了以後鄰居的果樹大豐收。有些人養動物是作為食物的,更多人把它們當寵物來養。有些特權雞吃的是有機飼料,有時甚至吃牛排打牙祭,簡直吃得比人都好。
參觀的第二家也在Palo Alto。女主人將很大的後院都開墾成菜地,在院子的角落還有一個很大的雞窩,大約養了十來只雞。「我做的是一份室內的工作,種菜讓我有機會待在外面,」女主人說。試圖同大自然保持一種聯繫似乎是很多矽谷養雞人的重要考慮。我看見她種了一大片草莓,就問她是不是很費水。她說每個月的水費巨大。要想省錢就應該去COSTCO去買,便宜還大包,自己種菜種水果的成本高其實的多。女主人說種菜就為了吃個新鮮,再說買的草莓農藥含量很高,我自己種的不用農藥。
最後一家是在Los Alto Hills,這是灣區最貴的地區之一。因為地大,房價常常在500萬美元以上。男主人是歐洲來的白人,一看就知道是位在灣區做初創公司發財的科技新貴。男主人說他是在歐洲的農村長大,對農作物和各種動物都很熟悉,現在自己有了兩個女兒,希望她們也有像自己一樣的成長環境。他在後院的山坡上養了一群努比亞山羊(Nubian Goat),羊肉羊奶都自己解決了。一群雞則是女兒們負責。雞蛋除了自家吃之外,也賣給願意買的人,賣蛋所得是女兒們的零花錢。這其實是很好的教育方法,既讓孩子親近自然,也教育孩子錢的價值。我看見小女孩守著一藍雞蛋,我就問她雞蛋怎麼買,女兒回答,「兩美元一個」。這價錢可不便宜!我掏錢買了兩枚矽谷的「金蛋」,準備孵化出來看看會不會是金鳳凰。
後記
多數世紀以來,養雞同人類家庭生活是緊密相聯的。家有一塊菜地,再養幾隻雞,人的剩飯剩菜歸雞吃,雞糞用來給菜園當肥料,菜園的產出和雞生的蛋歸人吃,菜園的綠色廢物再給雞吃得一點不剩,這是一個非常有效率的循環系統。隨著社會的進步和分工的日益加深,人們以方便的名義拋棄了這種高效而且可持續的生活方式,這是非常不幸的。
關於矽谷的養雞熱,外人多半是持一種調侃的態度-認為他們是「謙虛的自吹」或者是富人裝窮人等等,有些人還對這些雞受到的優待而感到忿忿不平 - 憑什麼雞活的比人還好?我在同好幾位養雞者聊過以後得出結論事情並沒有這麼複雜:他們只是想回歸到一種古老的生活方式去,並通過這一方式,重新建立同自然和土地的聯繫。按照孔子的說法,這是「克己復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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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照片攝於2018年矽谷雞場游
矽谷的金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