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鄉記事：滿地盡披黃金甲

說到加州的酒鄉主要是指北加州索諾瑪(Sonoma)和納帕(Napa)兩縣。索諾瑪以霞都麗(Chardonnay)而遐邇聞名，納帕的赤霞珠(Cabernet Sauvignon)更是世界頂級。家住酒鄉多年，經常有朋友問我什麼時間去酒鄉遊玩最好。對這個問題，我的標準答案是：不同時間去會有不同的體驗，而每個季節都是好季節。

我喜歡春天的酒鄉。旅遊季節從春季開始，參觀的人群開始膨脹。這時葡萄藤上剛長出新芽，工人們忙著剪枝，隨著時間推移，葡萄園漸漸披上了一套鬱鬱蔥蔥的綠裝。這個季節山坡上野花盛開，粉色的fairy lantern和白色的western trillium，藍色的lavender爭奇鬥豔。中午時溫度相當高，但沒有夏季的酷熱。春天是戶外活動的理想季節，如自行車，騎馬，或者開動兩條腿，出身汗后再享受本地出產的霞都麗，生活有比這更好的嗎？

我也喜歡夏天的酒鄉。旅遊的旺季，各個酒庄都會增加人手來應付蜂擁而來的人群。除了品酒和參觀酒廠之外，還有很多其他事情可做。索諾瑪縣還有相當數量的農場，出產各種水果和蔬菜，七八月份也是購買這些新鮮有機品的好季節。夏季也是歡慶的時節，本地人同遊客一同參加各種活動，國慶日的慶典(Fourth of July)和納帕的BottleRock音樂節每年都吸引了成千上萬的看客。

秋天的酒鄉是我的最愛。收穫的季節里，採摘葡萄，壓制，釀製，有大量工作要做，酒庄的工人忙得四腳朝天。這個季節遊客可以目睹壓葡萄和裝瓶的過程，但恐怕見不到你想見的大牌釀酒師。秋天的人群比夏季稍微小些。氣溫稍降，有時「印第安夏天」(Indian summers)依然可以把溫度推到90度左右，但晚上始終溫暖宜人。深秋季節是去葡萄園品秋的好時間。葡萄的葉子從綠色變成亮黃色，甚至紅色，一片秋意昂然。觀完美景之後再滿上一杯紅酒，配上一碟羊奶起士，要比去山上看紅葉好多了。

要說我最最喜歡的，恐怕還是冬季的酒鄉。下雨之後遊客開始稀落，葡萄葉子落光進入休眠狀態。這是一年中最安靜的時期，酒庄也不像秋天那樣窮於應付。每年一月底二月初，如果有足夠的雨水，芥末花(Field Mustard)就會開始綻放，裸露的葡萄藤像浮在一片嫩黃鮮亮的花海之上。這就是酒鄉較少為人知的「芥末花季」。這個季節不長，到了三月酒庄工人會把地翻耕一下，芥末就成了葡萄的肥料。

學名為Brassica rapa，同中國的油菜是近親，芥末其實不是本地土生的植物。按照加州的傳說，芥末是由傳教士帶來的：1700年代，西班牙傳教士從墨西哥進入加州開拓傳教，為了聯接從南到北的21個宣教點(missions)，他們修建了一條道路(也就是一條小道)，這就是著名的El Camino Real(中文：「國王大道」)。相傳神父們撒下芥末種子來標記這條道路，於是有了後來漫山遍野的黃花。有人說，每年初春你從聖地亞哥出發，一路跟著芥末花朝北走，最終能夠走到索諾瑪城 - 最北一座宣教點的所在，也是酒鄉的南大門。這個故事真實與否需要考證，但以後再看見芥末花不禁生出幾分浪漫情懷來。

芥末花的妖艷足以讓汽車停住，這並不是玩笑話。在去納帕酒鄉的公路的一個拐彎處，因為前面的汽車突然減速想停下來我們差點造成追尾車禍。路邊上是一片特別讓人驚嘆的開滿芥末花的葡萄園。我們跳下車加入到一群在膝蓋深的花海中尋覓的遊客中。冬日的太陽在天空中低懸，成就了戲劇性的光線。粗糙的黑色藤蔓如同女巫之手向上伸展。一對情侶忙著用手機自拍，一位專業攝影師架起三腳架頻頻按動快門。從他們的笑臉上我突然感受到這塊牛奶與蜜的地方是多麼不同尋常：當美國大多數地區還是天寒地凍的時間，這裡卻是春意昂然了，這裡難道不是天堂嗎？當然這裡有自己的問題，比如房價昂貴，生活壓力大，但這是住在天堂里必須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