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躍酒庄：美人、美酒的傳奇

左擁美人，右攬美酒，酒酣耳熱，漸入佳境，人生不是很完美嗎？你可能覺得還缺了點什麼。對了，還缺一個能把宴席推向高潮的好故事。「好酒總是需要好的故事相配，」我們在鹿躍酒庄(Stag』s Leap Wine Cellar)的導遊Nathan開場的第一句。的確是這樣，這時需要的是神話，寓言，傳說，越是難以置信的故事越好，比如，300斯巴達勇士奮戰波斯大軍，大衛擊殺巨人哥利亞，圖林的Bombe奇迹般地破解了德國不可擊敗的Enigma。然而在加州酒鄉，最合適的故事莫過於納帕的創始神話 – 加州葡萄酒同法國酒的史詩般的較量，這就是通常為人所知的「帕里斯的裁決」(The Judgement of Paris)。

第一次「帕里斯的裁決」

「帕里斯的裁決」的故事應該從希臘神話開始。有一天，奧林匹斯聖山上的三位女神，赫拉，雅典娜，阿佛洛狄忒為誰是「最美麗的人」的問題爭吵不休，因為只有她才可以得到一個金蘋果。三人去找宙斯去做裁判，宙斯不願意得罪她們中的任何一位(一個是老婆，另外兩個是女兒)，就說，下界特洛伊國有個年輕人叫帕里斯(Paris)，他很公平，你們去找他做裁判吧。三位美女先Ida河裡沐浴完畢，然後來到帕里斯面前讓他評判。天後赫拉說你要是把金蘋果給我，我就讓你成為歐亞大陸的君王；智慧女神雅典娜說，你要是選了我，我給你用不完的智慧和勇氣；愛神阿佛洛狄忒則說：親，你要是挑了我，我就讓你娶上天下最美的女人。

按照希臘神話的講法，雅典娜端莊聰慧，阿佛洛狄忒風情萬種，赫拉其實是最美麗的，但牧羊童帕里斯正是荷爾蒙沖昏腦子的年紀，你說他會把金蘋果給誰？當然是愛神阿佛洛狄忒。愛神也兌現她的諾言，讓他愛上了全世界最美的女人 – 海侖。唯一的問題是大美人海侖已經名花有主，她是斯巴達國王墨涅拉俄斯(Menelaus)的老婆。後來，帕里斯在愛神的幫助下居然把海侖拐走，將她帶回了特洛伊城。墨涅拉俄斯當然不會善罷干休，帶領同盟軍的千艘戰船來尋仇。這一怒髮衝冠為紅顏不得了，導致了曠日持久和異常血腥的特洛伊戰爭。最後以帕里斯被殺，特洛伊遭木馬屠城，希臘的大英雄們幾乎全部戰死而告終。

荷馬史詩「伊里亞特」與「奧德賽」吟唱的就是特洛伊戰爭以及後來發生的一系列故事。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個牧羊童胡亂評判的結果。

魯本斯的「帕里斯的裁決」(藏於馬德里的Prado博物館)

第二次「帕里斯的裁決」

歷史上第二次「帕里斯的裁決」發生在1976年5月24日，這裡的「帕里斯」是地名，也就是通常被人們稱為「巴黎」的地方。這一次評判的對象不是美人而是美酒。

那年，有一個在法國做葡萄酒生意的英國人Steven Spurrier心血來潮，想進口一些當時還是名不見經傳的加州納帕葡萄酒。那個時代，法國酒的優越性是無可爭辯的:你請客拿出的不是法國酒，那就不是最好的酒。驕傲的法國人認為這是因為他們無與倫比的的Terroir(法語「土地」的意思，包括土壤，微氣候，栽種方法等)。Spurrier覺得組織一場比賽，讓納帕酒同法國最好葡萄酒同台競爭，可能是不錯的促銷方法。在紅酒方面，他選了六種加州赤霞珠(Cabernet Sauvignon)紅葡萄酒對決四種波爾多紅酒(包括Montrose，Mouton，Haut Brion和Leoville-las-cases)；在白葡萄酒方面，他挑了六種加州的霞多麗(Chardonnay)來PK來自法國勃艮第地區(Burgundy)的四種霞多麗酒。Spurrier請的11位裁判中有9人是法國人，全部是很受尊敬的品酒師。沒有人覺得加州酒會有任何機會，Spurrier挑選的法國酒都是最頂級的，因為他想保證法國人贏。比賽雖然是盲試(blind test)，這些天天品法國酒的專業裁判肯定能分出那些是外來酒，不是嗎？

比賽開始后，在場的唯一的媒體人員，時代周刊的記者George Taber得到一張單子列出酒上場次序。他注意到有些古怪的事情發生。這些經驗豐富的專家並不能準確地判斷酒的來源，有人在說：「這個肯定是加州酒，它沒鼻子。」然而他在喝著波爾多酒。還有裁判在說：「哈，又回到法國了。」其實他品的是納帕Freemark Abbey的霞多麗。這時他意識到，可能要出事。

白葡萄酒的比賽的結果先出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加州的Chateau Montena 霞多麗酒獲得第一。接著是紅酒比賽的結果，法國酒獲得第二、三、四名，表現不俗，但第一名卻讓加州新秀鹿躍酒庄的赤霞珠奪走。納帕酒的橫掃將全場驚呆，這不是一個偶然，一件重要的事情發生了。

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就變成新聞了。最讓法國人難堪的是鹿躍酒庄1970年才成立，這是莊主波蘭裔美國人Warren Winiarski第一座產業，參賽獲勝的1973年霞多麗是酒庄第一季的產品。這就像成名已久的武林高手敗給了乳臭未乾的小孩。記者Taber後來為時代周刊寫了一篇稿子，這篇題為「巴黎的裁決」的文章只有短短四小節，夾在雜誌「現代生活」的欄目內。第一段的最後一句是「不可思議的事件發生了：加利福尼亞打敗了全高盧」(California defeated All Gaul)。就這樣一篇小文，對加州酒業的影響卻是無可估量的。大多數人第一次聽到美國加州有一個叫納帕的地方也產酒，還很不錯。最重要的是法國酒天生優越的神話破滅。世界各地的人們突然明白，好的Terroir並不是只有法國才有，如果納帕的酒可以贏，其他地方也有希望。納帕酒的成功也為其他新興酒區，像阿根廷，智利，澳大利亞，紐西蘭的崛起鋪平了道路。

後記

「巴黎的裁決」當然有很多爭議，其中一條是年輕的酒好喝並不意味著儲藏年代長了后能夠日久弭香。2007年，在巴黎比賽的30周年,原有參賽的葡萄酒再戰一場。這場比賽得到了媒體的廣泛報道。最後的結果是鹿躍酒庄的1973年赤霞珠獲得第二名，第一被加州的Ridge Vineyard酒奪走。那些頂級的法國波爾多酒呢？沒有一個進前五名的。加州酒完勝。

很多年來，我回國時都要帶幾瓶納帕的紅酒，美名其曰「家鄉的土特產。」送人自用都很好。加州酒在30年後的重賽的壓倒性的勝利再次肯定了我多年的感覺 – 加州最好的葡萄酒是可以同世界最好的酒一爭短長的。每當我聽到「法國酒是最好」的論調，我也不同他爭，只是微微一笑，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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