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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廁婦女拽出的手紙長有幾米(圖片來自《北京晚報》) [保存到相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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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潔員每補充一卷手紙都要及時登記,而剩下的紙芯也要回收(圖片來源於《北京晚報》) [保存到相冊] |
我們現在認可的城市文明,就是以建立良好「公共秩序」為目的,尊重個人權益,每一個「個人」在一種契約精神下聯合起來,捍衛這來之不易的「公共利益」。
《北京晚報》攝影記者突襲天壇公園的公廁,發現很多老年人在如廁或裝作如廁的時候,會順便多拿點手紙回家。天壇公園按照景區旅遊星級廁所打造的公廁,陷入了尷尬境地,公園每天早晨6點半開園,至晚上9點閉園,各個衛生間一天的用紙數量多的達30餘卷,要知道,一卷厚厚的衛生紙,長達數百米。
這些老人,有的「半小時上幾次廁所」,有的「一天來好幾次」。很明顯,這並不是吃多了的外地遊客所為,而是住在附近的北京居民。這些人多半有房,住著幾百萬一套的房子,卻要從廁所拿紙補貼家用,真是匪夷所思。
此事在網上引起廣泛關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發生在北京。首都的文明程度不是應該很高嗎?一些北京本地的微博大號在討論此事,對這些老年人批評最激烈的,是北京年輕人。他們平常經常鄙視外地人素質差,配不上首都,如今卻發現自己父母輩的行為如此丟人。
從地域角度討論這個問題,很容易誤入歧途。其實,在上海,這樣的事情也同樣存在。2015年初,上海在一些公廁試點免費提供手紙,4月的時候,中央人民廣播電台「中國之聲」欄目前去探訪,發現浪費現象非常嚴重,甚至有人整卷全部拿走。到11月份,上海本地媒體《新聞晨報》再次探訪,發現情況已經大為好轉。
上海被視為中國文明程度最高的城市,尚且存在這樣的現象,北京老人多拿些衛生紙回去,也就再正常不過了。至於別的城市,還很少試點免費提供手紙呢。上海市容部門沒有因為最初的浪費而停掉試點,天壇公園的保潔總是和氣地把衛生紙補上,都是正確的做法。假以時日,這樣的行為應該可以得到改善。
很多人都注意到,多拿衛生紙的都是老年人。如果我們按60歲來算的話,他們多出生在50年代,他們的童年,經歷了中國城市最匱乏的年代,吃不飽、穿不暖是普遍現象,這種童年經歷很有可能在他們生命中投下重重的陰影。我們的父輩大多如此,平常非常節約,非常熱衷儲蓄。他們信奉活命哲學,內心總有一種預感,那種苦難的日子還會重來。
這對靠信用卡度日的80后90后們來說,當然難以理解,但這就是那一代人的局限。他們的生命,總是處於「回頭看」的態勢,他們的人生經驗,已經很難解釋當下的現實,這就讓他們的心靈更為封閉,常常讓試圖說服他們的年輕人悻悻而歸。
從公共廁所里拿衛生紙回去,就是最典型的事件。「公共」兩個字,已經明確了這些衛生紙的屬性,他們為什麼還要據為私有?這是因為他們不懂「公共」兩個字,他們能理解的是「公家」。
60歲左右的人,成長在一個絕對公有制的時代,幾乎沒有什麼東西是自己的,因此,他們也很難形成公私分明的觀念。他們深諳公有制的奧秘,多拿一點,根本不是事兒。公有制下,最後兜底的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公家」,每個人都會設法往自己家裡拿一些。「公家」是抽象的,但是家裡嗷嗷待哺的孩子,卻是具體的。
既然他們一路走來,都是「靠公家」,這「公家的」衛生紙為什麼不可以多拿一些呢?在他們成長歲月中,當然也目睹了大規模盜用或者貪污「公家」財務而受到處罰的事情,但是卻很少有人因為「貪小便宜」而受到處分。「貪小便宜」當然是一種習慣,但他們也知道,這樣做沒什麼風險,不佔白不佔。
老年人觀念中的「公家」,和年輕人說的「公共」是兩碼事。「公共」是指每個人都讓人自己一部分利益,組成一個大家都可以受益的公共領域,這是建立在個人基礎上的。你多拿了衛生紙,意味著別人就要少用一些。但是在老年人看來,「公家」的,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這種觀念的差別,在城市新型小區體現得特別明顯。貸款買房的年輕人,他們把自己當做業主,往往會注重保護社區的「公共利益」。那些在老家屬院住慣了的老年人,卻習慣「多吃多佔」,因為他們一直是這樣過來的。年輕一代有利益糾紛,會訴諸法律,而老一輩則更傾向於到社區評理,社區在他們心中就是過去的「公家」。
我們現在認可的城市文明,就是以建立良好「公共秩序」為目的,尊重個人權益,每一個「個人」在一種契約精神下聯合起來,捍衛這來之不易的「公共利益」。年輕人覺得多用衛生紙是浪費,就是「納稅人」思維,一卷衛生紙值不了幾塊錢,但卻有他們自己的一滴血汗呢。
公廁的衛生紙當然是小事情,但人們反彈如此大,說明這種佔小便宜的現象是相當普遍的。
有的幼兒園搞活動,活動結束后,那些氣球甚至塑料板,都會被小朋友的爺爺奶奶拿走。在超市,如果有免費提供的塑料袋,老年人也會拿走不謝。我甚至看到有些老年人從超市的冰櫃中,拿走大量冰塊。
這不僅是兩代人的觀念問題,也是社會轉型期的大問題。如何從「公家」轉為「公共」?中國社會轉型的全部奧秘就在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