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媒體失節誕下的怪胎

1991年1月16日，CNN電視記者在巴格達發回報道：

這是人類史上第一次電視直播一場戰爭，雖然沒有戰爭實時畫面。從第一次海灣戰爭起，CNN一躍成為家喻戶曉的全球電視新聞網。 眾多國際傳媒都大量引用CNN報道，包括中國中央電視台。 然而，戰爭不是每天有，但新聞必須每天塞滿24小時，於是電視名嘴這個行業應運而生。澳洲傳媒大亨，造謠小報出身的默多克看準了24小時電視新聞這個商機，於1996年10月7日邀請原先供職於「美國談話頻道」（也就是MSNBC的前身）的共和黨資深宣傳家，尼克松的媒體顧問Roger Alies開辦了Foxnews，也就是著名的「狐狸新聞」。 狐狸新聞的的口號叫fair and balanced （公平和平衡），但事實上這個電視台是共和黨的宣傳機器。Ailes在尼克松在任期間的1970年，曾經寫過一篇318頁的備忘錄，標題叫 A Plan to Put GOP on TV News 《共和黨佔領電視輿論陣地之計劃》。這個計劃就是狐狸台的藍本。 在1970年就意識到電視對政治宣傳的重要意義，Ailes是一個先覺者。Ailes有個著名的樂池理論，說如果兩人在台上政治辯論，一個人提出一個解決中東問題的計劃，另一個則一頭栽進樂池，請問哪個會出現在第二天的新聞報道中？ 所以政策相比於轟動事件來說根本不重要。只要你能不停地製造轟動，那麼選民自然會記住你。

CNN和Foxnews的出現，徹底打破了美國新聞中立的監督者的傳統。新聞報道一改從前專註於國內國際大事的傳統，而是實時報道惡劣天氣 ，警察追車之類的所謂新聞。意見節目的收視率遠高於普通的新聞報道，這類節目的參與者毫不掩飾政黨背景，而且是語不驚人死不休。24小時電視新聞的受眾的主力是退休的老人，農村無業遊民和福音派信徒，尤其是白人老頭老太，無所事事，電視上的政治煽動對發泄無聊頗有幫助。正因為如此， 狐狸台雖然開辦得晚，收視率確一直領先於CNN，就是因為狐狸台的保守政見，比如反墮胎，反同性戀，反移民，反種族平等，提倡政教合一， 非常符合老人，白人至上，和宗教狂的口味。 在CNN和Foxnews的競爭壓力下，傳統三大電視網不得不改變嚴謹作風，新聞部的質量嚴重下滑以保持收視率。 新聞娛樂化的後果是媒體不再關心真相，不再關心嚴肅但重要的政治問題，取而代之的是政治煽動，製造恐懼。結果是製造了美國各個政治群體的部落化，從政策相左演化成文化互斥，矛盾越發不可調和，黨派利益高於國家和個人利益。這種劇毒的政治氛圍催生了川普這個怪胎。

川普是一個失敗的地產商，曾經7次破產，但因為當年在紐約大手筆買地成了電視台的寵兒。川普在奧普拉節目上大罵政府愚蠢，被問到是不是要選總統。 更在電視上公開表示要把三個被指控強姦殺害一白人婦女的黑人少年判處死刑，儘管後來這三人被證明是被冤枉的依然不肯改口。 之後索性成了真人秀主持，一度在NBC黃金時間收視率奪冠。 川普的口無遮攔的大嘴非常適合電視，尤其是一句you are fired風靡全美，深受受虐狂傾向嚴重的美國觀眾青睞。不幸的是，在2015年川普和NBC續約的時候得知自己的簽約費竟然低於另外一位女星， 非常不滿，決定假裝選總統刺激NBC，同時和其他電視台聯絡。然而，他在川普大廈電梯上的關於墨西哥移民是強姦犯的種族言論使得NBC不得不徹底關掉了川普的節目，逼川普假戲真做，最後糊裡糊塗當上總統。 

川普之所以能夠當選，除了有斯蒂夫半農和後台老闆，電腦天才Mercer發展的極右翼Alt-right水軍，以及俄國情報部門的技術支持，CNN和Foxnews功不可沒。川普有句名言，「我可以在第五街開槍殺人，也不會丟掉一張選票」。他敢這麼說，因為他知道沒有後果。因為他三個小時後會有更驚人的言論，而24小時的新聞會不停地跟著他的指揮棒團團轉，無論是咒罵也好，吹捧也罷，最後互相抵消，大家只記得川普的大名而不記得其他所有的事。 川普唯一關心的就是收視率，所以他在競選拉力向來信口雌黃，「我要是像正常政客說話，那豈不是太無聊了？你們早睡著了」，所以越是出格的話，電視報道越起勁，收視率自然越高。 

川普不是宣傳大師，卻得到了Ailes樂池理論的真諦，無師自通，可謂天才。 川普行為的隱含假設是選民的主體是無知的愚民，這些人就是真人秀的觀眾，你只要滿足了這些人脆弱的感情需要，讓他們能鄙視比自己更弱的人， 能仇恨比他們更強的人，那麼他們會死心塌地地把選票和腰包都送給你。這個假設完全背離了美國先驅建國的理性假說基礎：民眾在各種想法的自由市場中能夠理性地做出選擇合乎自身利益的政策。川普正在證明先驅實在是不了解人性。 

具有諷刺意義的是，川普利用媒體的同時， 給自由媒體貼上了「人民公敵」的標籤。這種公然踐踏言論自由的主張讓人聯想起列寧和希特勒當年說過類似的話。當CNN質問川普的獨裁言論的時候，他們或許應該反思一下，川普只不過是自己失節產下的怪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