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司法公正與文明社會

2015年5月10日

一周前，黑龍江省綏化市慶安縣的警察一槍打死了一個身患先天性心臟病的無業男子，這位貧困男人的妻子是精神病患者，膝下是三位年幼的孩子，還有一個80多歲的老母。事後警方一直不公布現場錄像，而據目擊者和流傳出來的視頻都指向警察過度使用武力，被害者是被警察的警棍打得頭破血流后才奪下警棍反擊了兩下，然後警察就近距離開槍打死了這個並無其它武器的可憐人。

在悉尼我認識一位海外華人移民中很少見的另類「英雄」，一位在高頭大馬的西方警察面前毫不畏懼的福建男子，此人身高不過170出頭，並不特別健壯，外貌也很平常，既不奶油也非凶神惡煞，六次結婚六次離婚，有三個或者四個母親各異的孩子，他雖年已60，如果不是每周的話，也至少每個月有不同的華人女子跟隨左右，而來自他熟人的信息是，他窮得叮噹響，不僅要付孩子的撫養費，他自己也從無正當職業，靠給華人家庭修理打理房屋內外的一切謀生，他沒有哪怕一張職業或專業的資格證書，所有需要正式資格證書才能從事的技術工作，例如電工等，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干，完全沒有合法非法的顧慮，總有不少華人，包括在澳洲華人中非常富有的會貪圖他的便宜，因他要價特別低，雖然工作質量也和他的要價一樣低。

這位另類華人英雄最近又出事了，不僅打傷了警察還奪下了警察的手槍。去年10月左右，他晚上帶著新晉女友在酒吧又舊病複發，酒後鬧事，別人叫來了警察，是四個警察，三男一女，警察進來后伸手拉他，他一拳就打了上去，警察自然回以老拳，他那大陸背景的女友也毫不示弱，上來幫他一起和警察扭打，兩對四，混戰中警察想拔槍，誰知福建人動作更快，一下就把槍給奪了過來，而另外三名警察並沒有開槍，只是憑著人多個大，最終還是把這兩位華人男女英雄給銬了起來，關進拘留所一夜，明天放出來說要起訴他們。我是在事件后沒幾天看見了他倆，只見他和女友都象剛從拳擊台上下來，男的眼睛宛如熊貓，女方臉上傷痕纍纍，他說警察也被他打傷了，要上法院。沒過多久，聽說他的律師正在法庭上全力幫助他不用坐牢。兩個月前再見他時，他的女友已是另外一人，法庭已正式判決，他不用坐牢。

這位福建英雄已經不是第一次犯同樣的問題，幾年前幾乎同樣內容的事件，也是酒吧鬧事，警察被喚來，他和警察在酒吧對打，雙方也都鼻青臉腫，但那次沒有奪槍，上法院時他聲稱是警察先打他，法院同意了他的辯解，但2萬澳元律師費他得自付。

每個國家都規定警察在自身生命受到嚴重威脅時可以自衛。美國經常發生對警察射殺疑犯不滿的抗議，其中雖有警察知法犯法故意射殺的事例，但大多數案例中，警察的行為並沒有違法，美國是個幾乎人均一桿槍的社會，而且這槍可不是土製槍支，是貨真價實的軍用槍支。之所以經常發生黑人抗議這類事件中的種族歧視傾向，其中有個關鍵問題與我上面舉的悉尼例子有相同的原因，那就是警察所處的社會以及所面對的不同族群不同習慣，決定了警察不同的反應。上面悉尼的例子中，福建人搶過警察的手槍明顯構成了對警察生命的威脅，警察之所以沒有開槍，主要原因是澳洲很少發生向警察射擊的故事，更沒聽說過有華人向警察開過槍的，連華人與警察打鬥這樣的故事，之前我也是聞所未聞。雖然澳洲民間槍支擁有率遠不如美國，但平均9到10人也有一把槍，2300萬人的民間有大約240萬支槍，和美國一樣也是軍用槍支為主。況且，澳洲沒有死刑，無期徒刑也基本在20年後就出獄了，鮮有犯人老死獄中的例子，監獄條件平均還好過美國。

美國黑人抗議美國警察向黑人嫌犯開槍的幾率遠超過遇到白人和其它族裔嫌犯時，這是完全可能的，因為現實中，黑人向警察首先開槍的可能性遠在其它族裔之上，久而久之，警察的本能反應自然就是如此。如果有一天，悉尼的嫌犯也開始經常向警察射擊，上面我舉的例子就是另外一種結果了。

每次美國發生警察射殺嫌犯引發騷動和暴動，中國官方媒體幸災樂禍的心情總是難以言表。而美國的司法公正到底如何，舉個我的老同學的親身經歷就很能說明問題，上世紀90年代，他在美國從事走私槍支去海外的非法活動，被FBI設計誘捕，FBI指控他10項罪名，在法庭上，FBI播放錄像資料，把我老同學兩年來的「罪行」像紀錄片般公示，老同學非常吃驚：厲害，我一點都沒有發覺！但美國法庭卻宣布：FBI未經准許非法監視被告，所有錄像資料無效！結果，10項罪名僅最輕的一項成立，即非法持有槍支（我同學沒有持槍證），但不用坐牢。要知道，我這位同學當時只是一個持中國護照美國學生簽證，既非白人也非黑人的普通中國人。而且，事後美國移民局也沒有驅逐他，還給了他工作簽證。唯一對他不利的是FBI從此可以合法監視他了。

中國媒體乃至普通國人總是認定美國的法律法制對罪犯和槍支管理都太寬鬆，美國警察有嚴重種族歧視等等，而這次美國巴爾的摩騷亂后，歐洲媒體除了同意美國槍支過於泛濫外，同時也認為美國警察執法過於嚴厲，美國對犯罪的零容忍，是經常發生警察具爭議性地射殺嫌犯，監獄里有太多犯人的原因，並說美國監獄里的很多罪犯在歐洲不會坐牢。澳洲人在這些問題又是怎麼看待美國的呢？依我的經驗，澳洲比較認可歐洲的意見，這也是為什麼澳洲在死刑問題上與歐洲一致的原因。也因此，雖然美國的經濟軍事實力強於歐洲和澳洲，但在文明進步上，歐洲和澳洲都不會認可美國更先進。中國呢？讀者自有公論。

官尊民卑，是中國傳統文化三大特徵中的一個，中國人讀書不是去尋求真理，而是希望儘可能靠攏金錢權力的頂峰。如果要求中國警察執法時向西方警察的標準靠攏，肯定有不少國人會出來打抱不平：警察也是人，面對那麼多民間槍支，那麼危險的情況下還不讓開槍，國家還沒有死刑，警察怎麼做？是啊，警察工作不容易，但並不等於一個人穿上了警服就自然成了好人，就自然有了優先開槍的權利。如果僅僅通過查查檔案觀察一下外貌就知道誰是好人可以做警察去抓他人，這個世界各種事情不知會容易多少，況且西方還沒有中國那樣的個人檔案。因此，一個正常社會必須設有獨立於官方，警察和普通個人的獨立監察機構，當警察或官方與普通人發生糾紛時，法庭庭審必須首先認定任何一方都不具有先天的優勢地位。

毫無疑問，警察作為人，他的生命也應得到尊重，這不僅需要制定恰當的警察使用武力的規則，警察的收入和人身保險理應達到一個社會認可的高度。在今天的西方，並沒有發生警察部門招不到人的現象，也沒有發生人們踴躍當警察的過度熱烈的場面，既沒有發生社會大眾普遍厭惡警察的現象，也沒有發生人人熱愛警察的場面，說明社會在處理這個問題上理性合理。

回到本文開頭慶安警察射殺窮人的事情，被害者不僅沒有槍，連把刀都沒有，只是奪下了警察手裡的警棍，警察在近距離一槍打中被害者的要害部位，換在任何一個文明國家都是輕則玩忽職守，重則故意殺人的行為。如果中國民間槍支擁有量僅達到澳洲的水平，即大約一億四千萬支槍，以該警察這樣的判斷，估計中國大地天天都會看到無數起警察射殺普通人的新聞。再看看這位可憐的被害者，一個季度，即三個月的低保收入僅僅2000人民幣，還要養活三個年幼的孩子，患精神病的妻子，80多歲的老母？ 如果換在澳洲，2000人民幣只相當於這麼一家六口兩三天的基本救濟金和養老金，另外還享有免費醫療，疾病特別補助，四房兩廳的政府廉價公屋（可以永久居住，不論房子市場價多少，租金永遠是居住者總收入的四分之一），打折的水電煤氣帳單和公共交通費用，孩子免費教育等等。換在任何一個西方國家，射殺這麼一個可憐家庭的可憐人，即便警察完全在理都會遭到社會輿論的強烈負面反應，一場社會大騷動甚至暴動都完全可以想象。如果該警察稍有點良心，在這麼近的距離完全可選擇射擊被害者的非要害部位，不至於必須向對方的心臟部位打，畢竟被害者手裡不過一根警棍而已，根本沒有打不死會反擊一下置警察於死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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