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嘴就與人爭執或者辯論的人居多,但是明白應該依據什麼辯論的人恐怕寥寥無幾。碰到爭議,很多人馬上認為「我比你明白」,可是如何表達這個骨子裡holier than thou的主題,往往沒個章法,不得要領,花拳繡腿,貽笑大方。辯論的章法問題超出了今天的話題,容后再稟。先介紹希臘三姐妹吧,也就是西方辯論藝術(The Art of Rhetoric)有三個基本概念:ethos, pathos, and logos.
一說logos,中文翻譯為理法或者理念。淺顯一點兒就是講理,說話行文講究個邏輯通順,不能露出超乎人倫哲理的破綻。指鹿為馬肯定是行不通的,那隻會令人嗤之以鼻。有些中小學生語法病句常常犯此忌,主謂搭配不當,混淆視聽,令人摸不著頭腦。之前在網上看到了一個標題,「中華民族到了最髒的時候」,撇開內容也能看到邏輯和概念的混亂。也許作者有高於語言的追求,超乎常理的邏輯和教義,但是把民族這個抽象概念和髒字連起來本身就是混淆視聽,有些惡毒。至於什麼較臟和最臟以及時間的比較就更令人不齒了,令人想到某些宗教對非信徒的所謂原罪的指控。自尊自愛之人說話講究個嚴謹,也是對聽眾觀眾的尊重。語言是約定成俗的東西,切莫耍小聰明,偷梁換柱,瞞天過海。明眼人比比皆是。史上玩世不恭者說什麼「謊言重複一萬次就成了真理」,那是低估了眾人的才智。覆轍切莫重蹈。
二說pathos,中文的對應詞是感傷或者悲情,有些言過其實了。Pathos就是和聽眾讀者的感情共振。比如說,我到你家敲門籌款,如果拿不出個好的理由,你肯定滿臉不悅,給我個掃地出門。但是,我如果申明此行為解救非洲難民,為地震災民,為被虐待的婦女兒童而來,你可能就不會那麼輕易驢臉長拉,說不定還會好言相待,甚至解囊相助,展示你那正常人的情懷。網上許多風花雪月的看似無病呻吟的文章常常能找到呼應者,就是藉助了這個感情共振,或者感情經歷的相似之處動人。美國反對墮胎者,就用胎兒這個概念和形象大作文章,那可不是沒有依據的瞎胡鬧。你如果追求心儀者,不妨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也許能夠成功。至於是否從此幸福,當屬另一範疇了。
最後說ethos,中文應該是個人品質。讓人立馬想到「身正不怕影子歪」的說法。最近看到一句罵人不露髒字,吃人不吐骨頭的字詞「嘴臉」,非常形象。你若嘴臉歪斜,一副奸臣模樣,即使你語言優美,音調動聽,說得那個天花亂墜,也還是沒有人聽你嘮叨。從這個角度可以理解為什麼狗腿子,看院打手,太監,信徒就比較不容易服眾。一個人自己沒有了主見,當傳聲筒難免走音跑調,令人厭煩。這也是常識,一個人張口就罵人,販賣仇恨,鼓勵殺戮,挖人祖墳,出言不遜,髒字連篇,走下三濫之道,搞人身攻擊,肯定無助於建立個人形象和威信,說活自然失去了說服力和可信度。
其實,古希臘哲人認為講演(不是行文)有四大要素,第四個是memory,記憶。大學者出場,博學多才,要的就是出口成章,口若懸河,不然如何服眾(瞧,這也和ethos有關聯),手捧講稿念得磕磕巴巴斷然不行。如何記憶,因人而異。有的人把講演分成五個段落分別與觀眾席的五個區域相連,看到左邊談論第一個話題,等等。不是歌中唱道「月亮出來亮晃晃,亮晃晃,想起我的阿哥在山上」,有些類似。
啰嗦了半天,來點兒輕鬆的,講講這個廣告里的美女現象和明星現象。搭眼一看,你會說,這不是在依靠人家的ethos為賣點嗎?看人家長得多標緻,形象出眾,眉眼含情,可愛得令人心顫。其實,這是pathos appeal,其原因在於,人們看到美女就會動惻隱之心,人一旦惻隱,就憑感覺了,不憑理智了。你想,你一個女人,暗戀梁朝偉多年,即使偉哥說四環素不會讓牙齒變色你也信了。所以在具體寫作和辯論時這些概念和因素可以同時運用,交叉打擊。
古希臘從蘇格拉底到柏拉圖到亞里斯多德不僅總結了辯論的幾大要素,更重要的是把詭辯術從理性辯論里剔了出去。這是下次的話題。中國古有道家,儒家,鬼谷子,縱橫捭闔等等遺產,可惜不在本人所學功課之列,以後努力補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