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於央視今日說法《深淵》
2016年發生的一起少女弒母案讓人唏噓。
當年9月16日，黑龍江肇東市的錦繡江南小區由遠及近響起了一陣"嗚嗚"鳴笛聲。
慌張的年輕女孩聞聲，幾步跨成一步，跑向樓前的救護車，拽著急救醫生不鬆開：
剛剛打電話說的快不行的病人，在6樓。
等醫護人員一行快步上6樓后，發現那個本沒有上鎖的房間透出亮來。
眼前的一幕令人膽寒："病人"被膠帶和繩子一圈又一圈地牢牢粘在一張椅子上，一動不動，已沒有了呼吸。
急救醫生們回頭找領頭女孩時，她早已沒有了蹤影。
圖片來源於央視今日說法《深淵》
案發次日，陳欣然（化名）主動到公安局自首，交代了見證媽媽李梅（化名）死亡的全過程。
8天前，李梅回到這個家，一直閉門未出。
在這8天里，16歲女兒陳欣然一直控制著她，一粒米、一滴水都不肯送到李梅嘴裡，發泄隱藏在心底的怨氣、怒火與不快：
我一個人，用手，打她的肩、肚子······
屍檢證明寫著： 李梅身上被打的痕迹是甩棍和電棍擊打的結果，主要死因是死者幾天未進食導致呼吸和循環衰竭。
01.聽話懂事的女兒留起了「陰陽頭」
在鄰居眼裡，陳欣然出生在一個健康且溫馨的家庭里。
父親陳剛（化名）生於70年代的貧困農村，憑藉努力獲得中專文憑，在一家企業站穩腳跟，做財務審計工作。
妻子身材瘦削、溫柔賢淑，是陳剛同一單位的同事。
兩人出雙入對，還住在複式兩層樓里，經濟條件已相當不錯。
圖片來源於央視今日說法《深淵》
家裡老人因照顧陳欣然上學，會和兒子兒媳隔三岔五同住，她也敏銳察覺到陳欣然的性格在成長的每個階段都有變化。
她小時候聽話，雖在學習上沒有傲人的成績，但酷愛體育，時常和身邊人有說有笑，笑起來咧開小虎牙。
到了初中，李梅依然騎車送女兒先到學校，再去上班，風雨無阻。
但即便是有了母親無微不至的生活照顧，卻未曾料想日後的無妄之災。
這個家庭唯一不太圓滿的地方，是女兒陳欣然成績不太理想。
陳欣然初中成績在班級是四五十名，後來才稍稍好一些。
但這與陳剛的期待相差甚遠：自己來自於農村，靠勤奮才有了穩定的工作和生活，她的成績上不去，出路在哪裡始終擔憂。
為此，他沒少動氣，初中輔導孩子作業常常肝火重，動手打罵女兒。
陳欣然悶悶不做聲，性格越來越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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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欣然越來越寡言少語，與家人之間的正常瑣碎交流變得淡薄、鮮少。
一次升學抉擇的分歧戰讓他們的關係更加淡漠。
體育成績突出的陳欣然有志報考體校，做一名專攻體育的體校生。
陳剛堅決反對，認為不上正規高中，不讀文化課是跟不上發展的。
他堅決讓女兒報考正規高中，以後能考大學。
在父母的強行干預下，陳欣然願望落空，沒能參與體校考試。
這件事長在了她的心頭，像一根刺拔都拔不掉。
陳欣然文化成績一塌糊塗，勉強上了當地高中后，像變了一個人。
以前小學初中的朋友都慢慢主動疏離她。
她與母親來到理髮店，卻要求剪時新的「陰陽頭」，母親百般阻撓、好言勸說，甚至悄悄給陳剛打電話。
遠在電話那頭的陳剛武斷反對，卻快不過剃頭刀的快准狠。
陳欣然一側的長頭髮剃掉，另一側的短髮被強行梳到了剃掉的光頭一側，這樣假小子的樣貌顯得「很酷」。
圖片來源於央視今日說法《深淵》：陳欣然以前還是有女孩子的樣貌。
回家后一家人免不了一頓爭吵。
陳剛想明白了，她的社會朋友就留有這樣的頭髮，大家都不愛說話、不愛學習。
陳剛又發脾氣，呵斥陳欣然斷絕與這些「不好」的孩子交往。
可以預知，每次阻撓都遭到了愈發強烈的反抗。
「不好」的孩子能做什麼呢？
他們或聚集在奶茶店、麵包店，身邊都是叛逆的小鬼頭，剪著時新髮型，或三五成群滿大街溜達。
陳欣然和這些小孩又不太一樣，不愛吹牛，倒很愛去張南（化名）的小店喝東西，一坐就是一下午。
張南當時只有38歲，被陳欣然喚為乾媽。
陳欣然在她的小店裡喝奶茶，張南不收奶茶錢還願意傾聽自己的秘密和想法，陳欣然感到放鬆，還願意為她做很多事情。
等乾媽忙得不可開交，陳欣然懂事幫著送奶茶、擦桌子。
發現陳欣然和這個陌生女人越走越近，陳剛夫婦十分擔憂，甚至將其視為惡意接近陳欣然的不懷好意的人。
陳剛回憶，當時打聽到張南16歲就離家出走，跟家裡人關係相處不好，陳剛瞬間為女兒的前途深深擔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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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剛曾多次試圖打斷女兒和張南的過密交往，越是阻撓，陳欣然越是情緒不穩定，爭吵越是密集。
最嚴重的時候，陳欣然在家族群公開與父母斷絕關係。
陳欣然甚至希望他們支付一筆成年之前的生活費后，雙方斷絕關係，不再來往。
夫妻倆將這個矛頭歸結於女兒受到了張南的唆使。
陳剛很少表達對女兒的愛，回憶過往自己和女兒越走越淡漠的關係，悔恨不已，在朋友圈寫道：
「孩子，愛你，卻很遙遠！因為不知如何表達！」
這些舉動徒勞無功。
2016年1月的寒假，陳欣然離家出走。
02.因為離家出走，父親送我去接受「管束」
陳欣然越來越偏離軌道，逃學、曠課、離家出走，甚至在當地夜店找到水果切盤的工作。
偶爾還獨自前往張南住所同住，但就是不回家。
本以為脫離了父母的家庭桎梏，在外透透氣。
卻未曾想那天自己在大慶臨時打工的夜店切水果時，被闖進來的幾個強壯男人不由分說抓住，奪走手機，一左一右駕著離開。
其中最為熟悉的是父親，他冷冷站在那裡。
陳欣然一路反抗、掙扎、甚至想趁機逃跑，但很快被制服，不得動彈。
教練告知，家人將自己送往一所封閉軍事化「網戒學校」。
陳剛擔憂女兒，隔一個小時給教官打電話詢問孩子的吃飯及情緒問題，都被教官委婉、簡短回應，讓其放心。
陳剛焦慮無奈，欲言又止。
在陳眼及前來幫忙地親戚眼裡，陳欣然儼然是"問題少年"，再和張南這樣的社會人士交往下去，下半輩子就毀了。
他們急切想把陳欣然放在一個安全封閉的地方改造好。
接完電話的教官換了一副面孔，反扣雙手讓其不得動彈，因被扇嘴角，她的嘴角掛上了血絲。
但陳剛不知情，他腦海里還環繞著：教練介紹學校有專設的孔子學院教孩子們尊重父母。
他最低的期望不過是希望孩子學會與父母溝通。
圖片來源於央視今日說法《深淵》
這裡禁止學生抽煙等不良習慣，甚至禁止接觸網路，孩子們的一言一行被嚴格監視，稍有差錯會遭到打罵。
有些教官有過服兵役的背景，為了讓孩子們服從、順從，言辭粗暴，下手也很重。
後來離開了學校的孩子們都會和父母"告狀"，教官罵人罵得很臟。
除了改造習慣，他們還必須接受重複的勞作和體能訓練。
因長時間高強度的體能訓練，陳欣然身上和背後長了大片大片的疹子，隱痛難耐，曾在校醫室擦藥，但病情反覆發作，度日如年。
為了能早點出去，她不再如最初那般硬梆梆，學會了表現，爭取當班長，看教練的臉色行事。
這並非是被真正改造，她不過想父母早點接自己出去，忍忍就過去了。
入學滿三個月，她被安排和陳剛夫婦見面。
陳欣然下意識給陳剛夫婦跪下來，哭著求他們帶自己回家，學校有體罰。
陳剛夫婦很動容，並沒有多想學校軍事化管理會讓孩子的心理受到折磨。
他們考慮到交了三萬多的學費，決定讓她待完這一年再回家。
圖片來源於央視今日說法《深淵》
眼看求父母已無望，她計劃出逃，以身上出疹子得不到很好治療為由頭，想換到外面醫院去求醫。
父母應允，她得已成功逃離。
在朋友的接濟下，陳欣然在一個小旅館找到容身之所，安心睡了。
父母找了三天，才找到陳欣然。
陳剛決定帶她回家。
被帶回家的陳欣然並沒有按部就班生活，反而又回歸到以前的朋友圈裡。
她偷偷與張南聯繫，被父母發現，憤懣不已。
陳剛勸解未果，只好警告甚至威脅張南不要再和陳欣然來往。
這一舉動徹底激怒了陳欣然，顧念養育之恩的念頭壓在了心底。
生活再也沒有平靜過。
03.「我從未真正想傷害過她」
一次次爭吵過後，陳欣然默默將家門鎖換了，讓陳剛在租房住。
李梅做不了任何主，也說不了什麼話，陳欣然接受了她在家裡的存在。
李梅主動向單位請假，照顧起孩子的日常起居。
鄰居都注意到了這一家三口不再擁有往日的安寧，眼看著陳剛和李梅的鬢角處都長了些許白頭髮。
李梅的照顧無法打動陳欣然，甚至母親的存在被視為潛在監視。
陳欣然再三謀划，和陳剛說出訴求： 要麼給5萬元允許自己出去打工，或者找個體校自己去學習體育。
陳剛一面急急搜羅好的體校，一面在猜測陳欣然打著什麼算盤。他並未第一時間給予孩子答覆。
圖片來源於央視今日說法《深淵》
得不到陳剛的及時回應，陳欣然情急之下將李梅綁在了拳擊室里，不讓她四處活動。
如果自己點外賣了，也會給母親送點，把門打開讓她出來上廁所。
為了讓陳剛快點答應，陳欣然拍下李梅被囚禁的照片和視頻，群發至家族群：
李梅餓的悶聲呻吟的場景讓人頭皮發麻，家人們都不敢再點開視頻看第二次。
她根本不知道，看似無法活動的母親其實能活動，她偷偷將女兒的日常生活寫在小紙條上，扔下樓給守著的陳剛。
第一天，「沒事，就是要學費。
我今天在這住了，你們回吧。
手機在孩子那。」
第二天，「我在這住，沒事。
孩子想要學費，想放手裡點錢。
我沒明確回復告訴她，只說費用可以交，也可給點零花錢，且正在等教練回來。
她說你們拖來拖去的，從9月1日到現在還沒信。」
第三天，紙條上寫著，「我在樓上西屋，沒帶電話。
孩子在六樓拿我手機呢。」
······
直到最後一張紙條，小孩的把戲，不用擔心，過幾天就沒事了。
第一天，「沒事，就是要學費。
我今天在這住了，你們回吧。
手機在孩子那。」
第二天，「我在這住，沒事。
孩子想要學費，想放手裡點錢。
我沒明確回復告訴她，只說費用可以交，也可給點零花錢，且正在等教練回來。
她說你們拖來拖去的，從9月1日到現在還沒信。」
第三天，紙條上寫著，「我在樓上西屋，沒帶電話。
孩子在六樓拿我手機呢。」
······
直到最後一張紙條，小孩的把戲，不用擔心，過幾天就沒事了。
圖片來源於央視今日說法《深淵》
陳剛暫時放下懸著的心，他也收到好心鄰居遞過來的一張紙條，那一張是妻子寫給女兒的：
你是好孩子，天底下哪有不愛孩子的父母，孩子要放下心結。
看到樓下的陳剛一直在撿地上的紙條，才明白母親一直靠寫紙條給父親通氣。
陳欣然十分生氣，將七樓的母親轉移到六樓，甚至把家裡麻繩、膠帶都用上，一團亂麻把母親困住。
不再給她送一丁點食物，還用上電棍擊打母親的肚子和身上。
陳剛在那天看到陳欣然發來的視頻時眼眶濕潤，深感無力：
妻子早已身體虛脫，粘連的頭髮裹在沒有換的外衣里，動彈不得，雙腳浮腫，重重垂下。
圖片來源於央視今日說法《深淵》
陳剛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身子發顫給陳欣然轉錢，答應她的任何條件。
但是打完錢，陳剛依然得不到陳欣然地回應。
兩個小時后，陳欣然再次回頭看李梅，發現她的身子歪在椅子上，奄奄一息。
她害怕地給家人打電話，終於在家人的指示下打通了120，「我媽不行了」。
等她將急救醫生引來救母親時，她早已沒有了呼吸。
醫生通知家屬病人搶救無效死亡時，陳剛和親戚們在現場悲戚一片。
那個慌亂中報警的女孩早已不見了蹤跡。
04.「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傷害她」
當時，陳欣然因尚未成年，該案件未進行公開審理。
2017年5月，法院判其7年有期徒刑。
後來她出現在《今日說法》欄目，再次回顧了這一起傷害案的始末。
我始終記得她清晰而擲地有聲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傷害她，除了後悔和懺悔，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在看守所的陳欣然，已沒有了當初與父母擰巴相處時的戾氣，更多是冷靜看待當下。
當地看守所為她請了一名心理專家，試圖讓其內心明朗、健康起來。
心理專家讓她畫一幅"人樹屋"，她用鉛筆勾勒出冒著炊煙的小屋，屋外還有一個小人。
她靜靜地說： 屋裡還有一個人。
心理專家試圖讓她再次喊出媽媽，但她卻默然留下了淚，用服刑的制服揩眼淚，不再回應。
節目的最後，李玫瑾教授分析：
孩子生活在一個家庭完整且父母關係和諧的環境，在6歲前，孩子可能表現得可愛、聽話、懂事，家長們別忘了立規矩：
對孩子任性、自私甚至錯誤的行為，父母應明確表態，及時糾偏。
等到青春期時，孩子們發育、長個兒，有了性別意識，他們會更加專註於自我，性情有所變化。
那時，父母們也要學會在這個階段找到與孩子最佳的相處方式，彼此融洽、不斷成長。
誠如這個案件中，陳欣然最恨父親陳剛，在筆者看來，到底又恨他什麼呢？
陳剛十分愛女兒，那份愛卻用簡單粗暴的方式去表達，陳欣然接受與表達愛的方式似乎和陳剛如出一轍，簡單又粗暴，武斷又極端。
最終，他們就像平行的軌道一樣，不再相交，旅程越來越遠·····
